“你放心啦!”星云释怀了。她从背后抱住母亲的腰,说:“何先生真的很好,对我没有那种念头,我们是忘年之交。”
伟如还要说什么,却被杜平打断了。穿着短裤的杜平站在门口,扶着老花眼镜往里望,要找星云。
“小云,有没有空来帮杜叔看看这报税单?”
星云答应着到了他店里去,留下忧心忡忡的伟如。
她对星云能怎么说呢?她能怎么做?阻止?还是顺其自然发展?“顺其自然”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她最恐惧的事——终究免不了吗?
上天真是太捉弄人了!她避了廿年,两个南辕北辙的世界又会因着怎样的巧合又连结起来?
会吗?会吗?伟如自问。她重重深锁的愁眉却仿佛早已有了预感般,积聚了满天乌云阴霾,怎么也消散不开。
???
咻!咻!咻!碰!一排飞鸟冲过火花的凌厉扑掠,圣斗士闪避不及,半秒钟里血肉横飞、碎尸片片。
破纪录!十四万二千二百分!左儿懒懒地从萤幕前站起来,破纪录是让人有成就感、满足感,但只除了可能制造一点臀部下垂的机会。哈!臀部下垂,她才十八岁,还有十年电动可玩,至少等她廿八岁再来担心这问题还不迟。
想到那句“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她就觉得好笑。严肃的老爸可能远也无法认同对着那张萤幕、那台机器会有何谓创造的意义,正如他永远无法理解她的生活态度一样。
他们父女已三天没碰上面,今天中午何尧天特别等她起床。
“左儿,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难道打算一直这样过吗?”他说着千篇一律的话。
她饱眠醒来的好心情全被扫光了。不满!老爸对她永远是这种忍耐而不满的表情,他们沟通了几百次,也只像鸡同鸭讲,找不到共同点和平衡点。他总是不肯接受她,或无法真正了解她。
“年轻就是要玩,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左儿振振有辞的回道。
“爸爸没有管制或反对你玩,可是玩要适度,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应该做些正事……”
“你们所谓的正事只有一样:念书。可是我偏偏就是不爱念书,我讨厌念书,念书一点用也没有,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充满乐趣。”
“自由不是在外游荡,天天晚归,这样让爸爸很操心,你知道吗?我不希望那天半夜里,警察局又来电话——”
“也就只发生过两次,警察临检,又不是我的错;跳舞又不犯法,是正当休闲活动,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
尧天忍耐着说:“爸爸请宇斯帮你申请了加拿大的学校,如果你不排斥换个环境……”
左儿激烈反对。“你又想把我送走!”幼年时,六年在保姆家的寄居生活令她深恶痛绝,牢记在心。“我不要!爸!你总是把我当成麻烦,能塞到那里就到那里,我不要,我宁可过现在自由的生活。”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妈说是!”左儿反射地脱口而出。“妈说你把我们两个都当成包袱。不要想再把我丢得远远的,不要!我不要不要!”
她这句话一出口,尧天的脸就沉默地变色了。
左儿懊恼地咬着唇,一言不发地跑开。
不该提起妈妈的,她知道这是爸爸的禁忌。一个消散的鬼魂仍能带来不快。她该噤口不提,偏偏抑不住冲动。
她只有逃出来,逃到没有压力和只有要求的世界。
这地方有音乐、有疯狂、有玩具和好玩的人,什么都堆挤在一起:乐队、舞池、电动玩具、抓娃娃机,还有两台健美车。天知道那两台健美车是干什么用的,来跳舞的人谁还需要踩健美车?她打睹这里的老板准是疯子个,一点品味都没有,可是谁需要品味?快乐就好。
音乐、鼓掌、尖叫,震天价响。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对!创造更多快乐,无穷无尽的放肆。
左儿挤过人墙到吧台,已是汗水淋漓。点了饮料,旁边一个清秀的男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她给他下了评语:长相不坏,可惜呆了些。“没看过女生啊?”她瞪回去。
那男孩仿佛被吓到了,赶紧收回眼光,说:“对不起。”
左儿心里偷笑,大呆鹅一个;她好久没遇过这么老实的男生了。“你一个人?怎么不下去玩?”
男孩因她的大方而开心,解除了窘境。“我跟朋友一起来的,他们都有舞伴。”他朝舞池看了一眼。“我不会跳舞,而且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左儿讶异地连连啧啧摇头。这时代竟然有不会跳舞的人,真是大土包、大土蛋。“你没来过舞厅?”她更肆无忌惮的说:“你真土。”
他也不以为忤。“我承认我土。因为我家里管得很严,不准我到处乱跑,除了上课就是补习,我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左儿挑眉,道:“你是什么学校的?”
“C中,三年三班。”
左儿低声吹了口哨。C中,明星学校养出来的乖宝宝,难怪土得可以,连追女孩子都不懂。非我族类,但——有意思。
“你功课一定很好。”
“还好啦。”
“想玩吗?我可以教你跳舞。”她的脸庞藏在高脚杯后。
他兴奋的神情无所隐藏,纯得可以,不晓得保留。她知道他喜欢她,程度还不轻,左儿对这种事的感觉向来万无一失。
如此轻易就掳获一个男生的心——C中的好学生。
“我叫苏家健,同学叫我小健。你呢?你一定有个美丽的名字。”
他的纯真逗乐了她。“随你想吧!玛丽、珍妮、莉莉,叫做什么并不重要,来跳舞,只要跳了舞,保证你会迷上它,乐不思蜀。”
她拖着他滑进舞池,淹没在迷眩的光影乐意里。快乐,她感到真正的快乐,还有一种成就感,来自陌生男孩无法移转的眼神,毫不掩饰的纯然爱慕。”
左儿笑得神秘,舞得更起劲。
???
夜晚十一点。何家的大厅灯火明亮。
“何叔,您要不要先去休息?时间不早了。”宇斯放下白瓷茶杯。
何尧天从沙发中站起,说:“我还不累。关于大有土地开发的案子就全权交给你了,接照刚刚拟议的那样办。”
“我会处理,何叔放心。”
尧天感到欣慰。“宇斯,还好有你,否则我的担子不知交给谁,只是辛苦你了。”
“何叔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卅年的教养抚育之恩,提携照顾之情,早已非言语能表达。当初也不过凭口头承诺,何尧天就承担起异姓兄弟的交托,无怨无悔,视他如己出。
这份情是宇斯一生铭记在心的。
“申请学校的事,今天下午有了回音,有两所语言学校来信……”
尧天抬起手摇了摇,说:“可能得先缓下,我跟左儿提过,她意愿似乎不高,我不想勉强她。”
“她没有跟我谈过这件事。”
尧天只好求助于最后的希望。“宇斯,或许由你来劝她,她肯听。你也知道,左儿一向最重视你和你的意见。”
宇斯皱眉。“她太任性了,连我也对她无可奈何,不过我会试着跟她谈一谈。”他看了下表,说:“快十二点了,她还不回家,连电话也不打。”
“我在想是不是我太宠她了,没有尽到父亲应尽的责任。”
“何叔,您别这样想,是左儿她太不懂事,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还学不会不要让家人为她多操心。”宇斯又问道:“左儿最近都这么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