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她的身份卑微到连我都不能接受,你以为外面人不会说些杂七杂八的闲话吗?”
“既然这样,那么您就尽量别让人在你耳边打小报告,听多了伤身伤和气,何必呢?”取出折扇,他气定神闲的煽着风。
时翌千气极,他这个儿子就是这样,软硬不吃,随随便便说些圆滑的话,就能堵得他无话可说。
“我告诉你,你和霍家的亲事我已经订了,你如果不想让我难看,就先娶了霍家千金,至于她,除了当丫头供人使唤,其余我一概不允许!”
“你说什么?”这一刻,时墨彻底的变脸,万万没想到父亲擅作主张的替他允了这门婚约。“我几时答应要娶霍家那刁蛮千金?”
“这是你对我说话的语气?”时翌千青筋暴跳着,恶狠狠扫了始终跪在地上的烟儿一眼。“霍家千金有什么不好?至少在这京城内,他们是第一首富,多少大官想攀上这门亲事都攀不到,咱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无论如何,我绝对绝对不娶霍家千金!”时墨再也无法忍受父亲的一意孤行,于是动手想扶起烟儿。“起来,不要再跪了!”但她却动也不动,他愣住了。
“荒唐!我时翌千怎会有你这孽子?”看到儿子对这个风尘女子如此在乎,时翌千不禁七窍生烟的狂吼,重重地拍着桌子。“这么多人在关心着你,你的眼中就只有这个贱婢吗?”
然而,时墨听不进去,眼前他所不明白的,是她为何执意跪着不起。“烟儿?起来呀,你怎为了?”
“答应你爹吧,”幽幽的声音毫无温度,只有认命的凄凉。“娶了霍家千金,至于我,随便当个丫环奴婢都成。”
“你说什么?!”比听到霍家婚约时的反应更?强烈百倍,时墨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心痛。“你要我娶别的女人?”
“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是怎么样烟儿都心甘情愿。”注视着光洁明亮的地板,烟儿只觉视线渐渐模糊,不由得闭上眼极力忍住泪。
“你给我起来!我不欠丫环、不欠奴婢,我要你做我时墨惟一认定的妻子,其他女人我统统可以不要!”眼中凝聚的冰冷冻结成霜,他咬着牙关,震得牙齿作响,不能相信她竟在此刻甘心屈服了。
因为她的一句“不愿作人妾”,他决心和现实抗争到底,怎么知道,仗都还没打,她就举白旗投降了?
“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因为无怨无悔,所以别无所求。此时,她的倔强与决心胜过他百倍、千倍,也许她无力对抗王府里的一切,但这么些年,她不也是这样熬过来了?
“好!很好!你倒还有自知之明。”时翌千冷嘲热讽的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真是这样的话,只要墨娶了霍家千金进门,我就不为难你。但我丑话先说在前头,除了这里,你休想待在“敛琴阁”,否则真让你受宠坐大成室,那还不嚣张跋扈起来。”
“爹你……!”时墨双眸含怒,几乎要撕破脸。
“找个时间到霍家登门拜访,别让人家说咱们没诚意,要是弄砸了这门婚事,哼!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将最后一句话残酷撂下,时翌千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凝结成霜的气氛,冻得每个人直打冷哆嗦,看来这回王爷是真的发火了,否则以他疼爱时墨的程度,根本不会当?与他翻脸。
直到此刻,刘伶这个懦弱的母亲,才敢走出来说几句话。
“好了好了,儿,替少爷把人扶起来,将这姑娘带去素心坊安顿,顺便看看她的膝盖有没有受伤。”为了缓和难堪的场面,她的声音已是尽量放柔,看着儿子铁青的脸,也知道事情的无可转圈。
一个长相平凡、年约十六、七岁的丫环走过来搀扶起烟儿。
烟儿没有勇气去看时墨的表情,只是低低的对着刘伶道了声谢。“谢谢王妃。”
“嗯。”刘伶也不太搭理她,迳自走到儿子的身侧。“墨,就别和你爹呕气了,只要将霍家千金娶进门,过不久,娘会想法子说服你爹,让那位姑娘收效偏房,好不好?”
“不好。”时墨向前跨了一步。“要我娶一个刁蛮娇纵的富家千金,我宁可终身不娶。”
“但,你爹好歹是个王爷,要是你执意娶那个风尘女子进门,你要你爹那张老脸如何挂得住?”
“烟儿虽然是青楼出身,但她只是一个丫环,你们真要瞧不起她,也该在了解她之后再下断语。”
听到儿子开口闭口的袒护那个丫头,刘伶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唉,你别怪娘不帮你,这婚事已经订了,何况霍家老爷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要是咱们反悔,他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去,恐怕会闹得满城风雨。”刘伶唉声叹气,可怜兮兮地试图软化儿子的决心。
时墨握紧拳头,悲悒沉痛的望着烟儿离去的方向,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此支离破碎。终于体会到,这与生俱来的身份阶级,竟成了他今生最大的讽刺。不能选择自己所爱的女人,让她风风光光嫁给自己作为妻子,他还有什么资格让她得到幸福?
第九章
在时王府,素心坊只是一干丫头婢女住的地方,大大小小分隔成数十间,有的十人一间,有的六人一间,有的二人一间,当然,在府里待愈久,经验老练或年纪稍长的,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卧房。
叫儿的小丫环领着郁还烟来到其中一间下人房,里头是一排并列的木板床,挤一点的话大概可以容纳十个人,她指了指最末端的床位,满脸鄙视的斜睨烟儿。“喏,这是你的床。”
“谢谢。”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床位临近窗户,只要一下雨,雨水就会沿着龟裂的细缝渗到床被,以致于窗子下边的墙明显发霉,结了一层厚厚的污垢,此时床板上空无一物,蒙上不少灰尘,可见得许久没人睡这个地方了。
也罢,连柴房都窝了八、九年,能有张床,就算万幸了。
“你的膝盖没事吧?”像是为了交差一样,儿懒洋洋地问,全然不放在心上。
“不碍事,揉一揉就好了。”烟儿不卑不亢的淡漠以答,对她的歧视感到心平气和。
“既然如此,那就没我的事了,你在这等着胡妈吩咐吧。”儿简单交代完毕,自行走人。
缓慢地坐在床沿,思绪飘出了斑驳的窗外,然而还来不及仔细思考些什么,一个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便打断了她。
“可恶!”
甫回头便听到时墨咬牙切齿的吼声。“那个丫环叫什么名字来着?为什么把你带到这个鬼待的地方?”
看到他怒气腾腾的如风卷来,烟儿不禁蹙起两道秀气婉约的细眉,轻轻站起身,好脾气的迎视他凶恶的自光。
“不要再生气了,这个地方没什么不好。”
“她哪儿不带你去,偏带你来这最下等的房里,而且这个床位多久没让人睡了,她凭什么要你睡这里?”他怒不可遏地看着周遭环境,再冷静的理智都被销毁。“这里又湿又脏,也只有做错事或正在受罚的婢女才会被赶来这,她、她该死的到底叫什么名字?等我问出来一定叫她走人!”伸手想搂住她,却发现她退后一步。
“烟儿?”
“没有人天生爱当丫环服侍人,她会这么做,纯粹只因看不过去,心里不平衡罢了。”眼眸蒙上一层雾气,长睫毛更远去了应有的光采,凝聚在她身上的落寞,一次比一次显明。“她一定在想,青楼女子原比丫环还要低贱,而我凭什么得到你的疼爱,让你为了我把整个王府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还不就是这副妖媚的长相迷得你颠三倒四吗?在她的心底,当是自然而然就会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