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当时……我……用树枝扎了他一只眼睛。”她极力想着。“他没有防备……所以打了我一掌……”
“好了,别多说话,我去请大夫帮你看一下。”
他立身欲走,她心下一急的伸直手臂,弄痛胸口的伤,霜雪面容越发惨白。
“识……涯……”
“怎么了?”他大惊失色的返回榻边握住她的手。
“陪我……我怕……”
“怕颜不莒报复你?”耿识涯安抚她。“有我在,什么都不必担心,你躺一下,我去去就回。”
“可是……”
“嗯?”他眯起眼,不明白她为何不安。
“我怕……我怕你生我的气……”她抿着唇,黯然的轻轻说道。
突来的缄默像一张网,将两人缚在里头,耿识涯没去看她,眉间的郁意再明白不过。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不告而别……”
见他仍然紧抿着唇,歉疚的感觉将她层层包围,抖着虚弱不堪的手儿,抚上他纠结沉郁的面容,他却避开。
“识涯……不要对我生气……好不好?”她眼眶一红,心酸难当。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窗棂上。“我没有生气。”
“骗人……那你为何不肯看我?是不是我样子很吓人?……”
注定还是栽在她可怜兮兮的软言哀求中,他偏移过脸,专注地搜寻她水灵灵的眼中是否真有悔意。
“你答应过我,如果要离开一定会先说的。”
“我只是……不想面对分离的痛苦,其实……我也没有比你好过啊。”串串珠泪濡湿她的眼睫,扑簌簌地滚落枕边,她难过的用手抹着脸颊。
他的心中揉过一丝不忍,立刻找了毛巾替她擦泪。
“好了,不哭不哭,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哭了。”
她抽噎地点头。“嗯……”
“那么,可以让我去找大夫了吧?”
这时,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袂一角,心中百转千回。
“我……我是个小偷。”
耿识涯的动作再度戛然而止,他错愕地没有开口。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无偷窝的哥哥们捡回了我,把我视为宝贝一样的带大。老实说,我在咱们城里是个小无赖,人人都称我是无法无天的、草上飞。。”
虽然不偿得得意,但回想起每个人看到她的惊恐表情,她忍不住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浅笑,但又马上正色进入正题。
“这回,我二哥喜欢上妓院的一个琴师,因为帮了倒忙,让二哥大发雷霆拂袖而去。为了二哥,我亲自跑去找这个琴师,结果她出了道难题,说自己曾发誓这辈子不嫁,只要我能将要鎏金四臂菩萨送到她面前,即可破除誓言,嫁给我二哥。为了偷这鎏金四臂菩萨,我没问清楚就千里迢迢的跑来,才知道鎏金四臂菩萨根本偷不得。”
她没有勇气看他此刻的表情,干涩的喉咙逼得她一阵轻咳,才发现一晃眼,他手上已经多了个茶杯。
“喝口水吧,你话说得太多了。”
把杯子凑到唇边轻啜了一口,润了润喉,觉得舒服多了。
“好一点了吗?”
再咳了两下,她点点头。
“你这样私自跑来,你哥哥他们事先应该不知情吧?”
“嗯……”不知怎地,她好想念好想念他们,从小到大,这是她头一次离他们这么遥远。
“好好养伤,如果你急着回去,我会请人替你安排。”
由他没有高低起伏的语调里,听不出他究竟还生不生气,而她也没勇气抬起头看他。
“我的伤……要很久才会复元吗?”
“那要看你恢复的情况如何。”
沉默片刻,他站起身。
“我去找大夫,顺便让我娘上来看你。”
想回答,一抬头他的身影已落在门外,她仿佛看到他们之间的遥远距离。
☆ ☆ ☆
这晚,傅衍梅细心照顾地舀着小米汤,一口一口喂着侯荔,看得出她郁郁寡欢,以往那股活泼劲儿不复存在。
“怎么了?是不是胸口疼?”见她食量出奇的少,傅衍梅关怀备至的问。
“大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她勉强挤出一个淡如轻风的笑容。
“哪儿的话,我们这儿难得有外地人来作客,我可是欢迎得很。”
“……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想捎封信回家报平安,我来这里已有一阵子,他们一定很担心。”
“乖孩子,你能想通是最好,待会儿我找个人上来,你想在信上写些什么,就说什么。”
“大娘,可不能路边随便拉一个,要找真正通晓书写的哦。”她不忘补上这句,是受前次经验的教训。
“我知道,大娘当然不会胡乱拉个人呀。”傅衍梅笑说。
“还有,能不能请您再替我买匹骏马?”
“马?”
“嗯,等我伤好了之后,骑着马回去会比较快。”当初来的时候做的白痴事,这会儿可不能重蹈覆辙。
“你……回去可还会回来?”一抹不舍揉进传衍梅皱起的眉心里。
侯荔虚弱的一笑,不想对她撒谎。
“大娘,荔会一辈子把您记在心底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太远太远了,荔恐怕没法儿再出这种远门。”
“是路程遥远?还是心里面的疙瘩惹得你不得不远离?”傅衍梅一语道破。
“大娘……”
“你知道么?打从你来了以后,识涯变了许多,他的心中不再只有仇恨,还有许多隐藏的情感,都在你出现之后重见光明。你忍心这么弃他而去?”她把话说得含蓄,是不想让侯荔觉得是自己故意绊住她。
思及昨儿他的反应,她不禁肝肠寸断的鼻头一酸,泫然欲泣。
“难道他没有告诉您,我是在小偷窝里长大的孩子?”
“他没说,但我不在意,如果大娘这双眼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枉活了这些年头。”
“您是这么想的,不代表识……耿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她再度改口。
“荔……”
“大娘,谢谢您这么疼我,我真的好高兴。从小我就没爹没娘,无偷窝里又半个女人家都没有,所以我一直好渴望得到母爱,您对我的好,让我好感动好感动,真希望您是我真正的娘。”
侯荔忍不住伏在傅衍梅的腿上轻轻抽泣,傅衍梅和蔼含笑的轻拍她的肩头。
“傻孩子,只要你肯,我随时都可以成为你的娘呀。”
侯荔没听懂大娘话里的意思,此刻她只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让她尽情的解放心中痛苦。
第七章
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天,侯荔只觉自己成了半个废人,连下床走动都被制止,说是怕她血气逆流,又怕她扯动刚愈合的伤口。
她也知道颜不莒那一掌伤她极重,马虎不得。可闷在偌大的房里,她能做什么?她多想出去透透气,看看外边的日月山水、花草树木。
唉……她无言口叹息。
这会儿,外头有人敲门。
她不抱期望的喊了声“请进”,却意外发现来人竟是楚媚璃。
她是半推半就来的,因而脸上那股倨傲还是没散,只不过高张的气焰被数落得半点不剩,手上还提了篮新鲜水果。
“我先讲清楚,我是被强迫来看你的,不是自愿的。”楚媚璃吸着嘴儿不去看她,但话里已明显没了仇视。
“坐吧,我可没法儿行礼,楚大小姐。”虽然不想起口角,但就是忍不住想消遣她。
“谁叫你那么倔强,要不也不用三更半夜爬上山,更不会碰到那个可恶色鬼。”想到那个采花盗居然躲在他们神圣的庙里,就让她猛打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