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色的布块随风飘落在元傲风脚边,他弯身拾起,怔然地看着狄霄飘然远去,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霍草儿用力扯着他的袖子才将他唤回神。
“快救玄玉!”
玄玉半卧在地上,她站不起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该站起身。狄霄临去前的眼神教她心碎,那样的混乱和痛心也令她不知所借。
明明她就知道狄霄会受不了,明明她就知道恩仇交炽最是难解,她是发了什么疯,竟还会说出霍草儿的身世,让狄霄承受这等苦楚!
玄玉深陷自责的情绪中,直到感觉有人触上她胸前衣襟时,才猛然挥开来人的手,“你做什么?”
“救你!”元傲风平静地封住她胸前大穴,为她止血。
“救我?”玄玉一愣,“天下人皆要我死,你竟要救我?”更何况方才她还欲置霍草儿于死地。
“我是大夫。”元傲风弯身将她抱起,“告诉我哪儿可以疗伤?”
“那边。”玄玉伸手指了木屋的方向,看着元傲风俊雅的面容,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我方才想拉霍草儿为狄家人抵命?”
“知道。”元傲风将她放在木屋里的床铺上,转身在霍草儿额上印下一吻,“去取些水来。”
霍草儿点点头,乖乖走了出去。
玄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低声问道:“你不恨我?”
“恨。但我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你伤重而死。”
玄玉一愕,突然又笑了,“你和狄霄一样,都是傻瓜。”一个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她蹙紧了柳眉。
“则再说话了。”元傲风低头,小心翼翼地撕开她黏在伤口上的衣衫,不由得愣住了,“你——”
“没有男人能美得像玄玉这般。”霍草儿刚好取水回来,见状说道。
玄玉疼得说不出话来,却见元傲风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只是专心处理她的伤口。
包扎妥当之后,他突然伸手碰了碰她左脸上的脓疮,笑意转深,“你究竟瞒了狄霄多少事?”
“嗯?”她不解。
“你就是他口中的玉儿吧。”元傲风盯着她的眸子问道。
玄玉心头揪紧,眸光转冷,“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他永远都不会想见我这个五毒教徒。”
“我倒觉得在他这么旁徨难受的时候,唯一想见的人只有你。”元傲风认真地注视着她,“他的世界已近乎崩毁,或许在他心中只有你才是唯一可依靠的。”
玄玉的记忆又掉回七岁那年,满湖荷花盛开,满天星斗璀璨,她却浑身是血奔跑了一整夜,仍找不到一处可以哭泣的地方。
她突然起身下床,“我去找他!”
“你不多休息一会儿吗?”霍草儿担忧地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用。”玄玉接过霍草儿手中的衣袍,随意披在身上,“元傲风,你的情我记下了,告辞。”
话声一落,黑影毫不迟疑地奔出来了木屋。
玄玉告别元傲风和霍草儿,撤去阵势,才步出树林,忽觉一股强风挟着剑招袭来,她本能地出招还击,无奈伤重无力,不过数招已为来人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狄霄立在她身前,神情相当复杂,盯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连她的哑穴也一同封住了,她只能睁大一只眼看着他。
狄霄伸手摘去她的脸上的黑纱,右手轻轻地抚过她溃烂的左脸,眼神既是爱怜又是怨恨,既是不解也是愤怒,忽然,他俯首吻住她的唇。
玄玉脑中轰然一声巨响。
他吻她?他晓不晓得他吻的是谁?
宛如蜻蜓点水般,玄玉还来不及感受他的吻,狄霄已离开她的唇,瘠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是玉儿。”
玄玉惊愕地瞪大眼睛。他怎么猜出来的?
“你的眼睛、你的语气,我早该看出来的。”
突然一记手刀重重劈向玄玉颈后,已无抵抗之力的她立即晕倒在他怀里。
狄霄抱着柔软无力的娇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以她的武功修为,他竟能如此轻易地擒住她,想必她伤得不轻。
他仍沉溺在思绪中,空慧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鼓涨的衣袖仿佛灌饱了风,般若掌蓄势待发,“阿弥陀佛!妖邪既已无还手之力,狄大侠何不一掌毙了她?莫非是下不了手?”
狄霄剑眉微蹙,但还记得空慧是元傲风请来相助的武林前辈之一,微微躬身道:“五毒教总坛难寻,还得靠她引路。”
空慧脸色微变,他的目的与狄霄不同,狄霄一心想灭五毒教以报父母血仇,他却只想手刃玄玉,为他惨死的俗家亲弟弟柳朝贤报仇。但是现在人在狄霄手上,他要硬争,怕也讨不了好。
“狄大侠考量的是,那么咱们一道回府吧。”
“我不回尚书府。”狄霄摇头,忽闻林外传来纷沓嘈杂的马蹄声,大步一跨,抱着玄玉便想闪过空慧。
空慧当然不让,微一移步又档住狄霄去路。“为何不回府?”
他拧起眉头,避重就轻地道:“江湖寻仇之事,没必要惹上官府。大师,请让路。”
空慧知道狄霄没说实话,但是他的理由教他无法反驳,再者,狄霄若是不愿将玄玉交出,一场硬仗怕是免不了,到时无论谁胜谁败都是一场血腥。
空慧微一凝神,已下了决定。
“这边走!”
狄霄无暇细想,只得跟在空慧身后,不多时便来到一间小庙。
庙里知客僧迎了出来,空慧似是与他相熟,随口交代了两句,领着狄霄来到一问厢房,“狄大侠在此暂歇一宿,明儿个天亮,咱们再一同出京。”
狄霄张口想说些什么,空慧却又开口说:“五毒教不灭,武林难安,少林寺既为江湖一分子,自主略尽绵薄之力。狄大侠请安歇吧。”
未给狄霄回答的机会,空慧便退出了厢房。
狄霄将玄玉放在床上,只见她已醒过来,正蹙紧了柳眉,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狄霄心头一窒,伸手解开她的穴道,“哪里不舒服?”
“我想喝水。”她开口,仍是锣铁相击的奇特嗓音。
狄霄没有留意,急急为她倒了杯茶水,扶她起身,轻柔地将她搂在怀中喂她喝下,“好些了吗?”
“嗯。”玄玉轻哼了一声,眼一阖又沉入了梦乡。
“玉儿?”狄霄轻唤了一声,见她没有答腔,轻叹口气,就这么搂着她,斜靠在床头边。
他明白他该放开她,好让她睡得安稳一些,但是他却私心地想多享受会儿她的柔软馨香,谁晓得天亮后,她恢复了意识还会不会让他这般搂着她,或者,他还许不许自己这般抱着她?
狄霄怜惜地轻抚着她溃烂的左脸,新旧疤痕和脓疮遍布,丑陋得教人不忍目睹,狄霄却只感心疼。
忽然,他的手一顿,觉得自己不知碰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金属物,凝目细瞧了好一会,终于发现她左脸的疤痕烂疮里似乎混了一件网状物,斜贴着衣领间、脸颊没入衣领中。他好奇地一扯,果然将她藏在在领间铜铁所铸的奇怪东西取了下来,想来她奇特的锣铁嗓音便是出自于此。
那她的脸……
狄霄心念一动,想起莲湖边初遇玄玉的那一夜,于是起身扭了条手巾轻柔地拭着她的左脸。
只是一抹,她脸上的溃烂使成一片模糊,狄霄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洗净手巾后,顺着她脸上完美的线条细细擦拭,终于拭净她左脸上的残污,他停下动作,凝规着眼前绝尘美颜,竟有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