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吵耶!”玄玉愈听愈心烦,突然怒击木桌,一缕青烟瞬间袭向霍草儿。
她呛了一下,只觉头晕目眩,下盘虚浮,“这是什么?”
“贵妃醉。”袍袖一拂,玄玉将她带回床铺。
凝望着霍草儿晕红的双颊,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明儿个霍草儿就可以回到心爱的人身边了。她自己呢。
当真她与五毒教划清关系,狄霄就能忘记她曾是五毒教徒的身分而接受她?
也许只是缘木求鱼,自己在骗自己罢了。
夜愈来愈深,玄玉的一颗心也愈发沉重起来。
第五章
黑影掠过京城街道,飘飘绕绕,来到城外树林。玄玉纵身一跃,没入树林之中。只见枯叶狂舞,阴风阵阵,狄霄和一身红蟒袍的元傲风由尚书府追至此处,交换了一眼,停步不前。
玄玉藏身树林,见两人惊疑,不由得蹙起眉头。狄霄还担心霍草儿若归天,元傲风会活不下去呢,照她看来,若是霍草儿一命呜呼,元傲风八成会高高兴兴地娶文鸢为妻。
都是负心人,天下没一个例外!
铁铁相击的嗓音破空传出,“元傲风,不敢追了吗?可怜霍草儿一片痴心,为了救你,自己喝下了血鸠毒,甘心以命代你,而你呢,小小一阵风儿,就把你惊得忘了霍草儿了!
元傲风身为名医,自然知道血鸠毒是过肠必死的剧毒。他心头一痛,冷着声音道:“你把草儿藏到哪去了?”
“藏?我藏她做什么?我好心把她放在树林里,是她自个儿笨走不出来,困死了,又关我啥事?”她冷冷地啐道,目光却紧瞅着狄霄。
今日过后,她便能断了与五毒教的牵扯,当个平凡普通的女子。只是他能接受她吗?
狄霄四下打量了一下,发觉此处亦是依照五行八卦所布下的奇阵,与湖州玉儿所居竹林有异曲同工之妙,心下对玉儿与此事有关的想法再无怀疑。
他见元傲风身形一晃,要向林中闯去,忙伸手拉住他,“在这边,冷静点。”
元傲风脸现愧恼之色,狄霄知道他是挂心霍草儿安危,失了平日理智,于是压低声音安慰道。“不碍事,莫再听信玄玉的随口喳呼,自乱阵脚。”
她随口喳呼?!她可没对他说过半句话谎言呢。反倒是他自己,一得知她是五毒教徒,之前的信誓旦旦便全成过往云烟。
玄玉冷冷一笑,“我随口喳呼?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世人总爱把真做假,把假做真,还真累了我这等真心人。元傲风,我从不打诳骗人,霍草儿我是努力救过的,不过她自己解药不喝,偏要喝毒药,我除了成全她,还能如何?你说是吧。”
元傲风不再听玄玉说话,定下心来算着步伐,脚下谨慎地走着,不一会儿,风势弱了,枯叶不再飞舞,却见眼前树林密密,竟是无路。狄霄跟在他身旁,脚下一转,两人俱向生门行去,果真风景一变出现了一条羊肠小径,再行不久,却又见枯叶飞扬,竟是又回到了原点。
玄玉见他们在树林中直绕圈子、不禁高兴万分,阴阳玄风阵是她的得意之作,除非她刻意放水,否则十人有八人会困死在这阵中。
红菱唇角微扬,玄玉笑得乐不可支,“好玩吗?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元傲风,你在其中迷惑个什么劲?”
元微风心下一凛,迳向死门闯去,狄霄要阻挡己然不及,树木忽然移动,顷刻间已不见元傲风踪迹。
狄霄一急,提声喝道:“玄玉,你要敢伤少爷,我定不饶你!”
玄玉沉默了一会儿,锣铁嗓音竟带无奈之意,“你本就不饶过我,我伤不伤元傲风又有何差别?”
狄霄略一蹙眉,心中惦着元傲风安危,不愿与玄玉多费唇舌,暗数步伐,决定再次闯阵。
照着原本计划,玄玉此刻便该离开树林,与道鸿会台,然而看着狄霄在阵式中乱闯乱绕,她根本放不下心,怕他会一个不小心深陷阵式之中,遇到危险。
果然,狄霄绕了几圈寻不到出路,心下焦躁,最后竟往风疾之处行去。
玄玉忙飞身而下,挡在他面前,“喂,别往那!”那处是此阵最邪奇之处,他要是闯进,连她都救不了。
狄霄见玄玉现身,无暇多想她为何出声阻止,手腕敞动,辟邪剑已破空刺来。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招,狼狈避过,绸扇挥开还了一招,“狄霄,你打我作啥?”
“报仇!”狄霄剑招连绵不绝,撒成漫天剑网,欲取她性命。
“狄家庄又不是我灭的!”玄玉左躲右闪,忍着不施放毒物,她不想在这关口又做了让他痛恨的阴毒行为。
“是你们五毒教灭的!”狄霄怒吼一声,辟邪剑挥出一朵剑花,剑风凌厉刺向玄玉面首,却是虚晃一招,趁她凝神接招,门户卖空,剑锋一斜,刺进她左胸。
玄玉吃痛,扇柄击开辟邪剑,他掌风立刻扑进,玄玉气息窒闷,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真要我性命?”
“狄霄立誓诛尽五毒教徒!”他举起辟邪剑,正要刺进她眉心,忽地剑锋停在半空。
他竟有二只与玉儿如此相似的眼睛!
狄霄心念一动,“你与玉儿是何关系?”
玄玉不知他为何迟疑,却很明白此刻若让他知晓他心中的玉儿便是眼前万恶不赦的五毒教总护法,恐怕他会立即杀了她,然后自裁。
“你与玉儿又是何关系?”玄玉反问。
就算真要死在他剑下,她也想知道在他心中,她究竟是他的谁。
狄霄一愣,玉儿的颦笑娇嗔和血流成河的狄家庄惨况同时在脑海中翻滚,然后他想起了在修德寺中玉儿如何形容她与玄玉的交情,玄玉又是如何掳走霍草儿,害得元傲风心伤。
他心头一硬,咬着牙道:“仇人!”
辟邪剑再度扬起,玄玉急忙避开,重伤的身子无力再行反击,一进一退之下,面纱竟为狄霄挑去。
他骇然怔立,他没料到玄玉面纱底下的左脸竟已近溃烂,和绝尘俊美的右脸对比,光天化日之下,仍教人感觉阴寒。
玄玉没注意到狄霄的怔愣,她只觉得心痛欲裂,在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之后,他竟还当她是仇人。
“你去看看你的仇人为你做了什么!”锣铁嗓音响起,竟带哭意,接着黑纱扬起,飘向林间深处。
玄玉顾不得与道鸿的约定,顾不得伤口剧烈的疼痛。只是奋力急奔着,她要狄霄亲眼看看,她没有伤霍草儿,她不是他的仇人,她不是妖邪!
她才奔进霍草儿和元傲风所处的平坦空地,便听到元傲风高声急唤道:“草儿!”
玄玉不禁心生不悦,他叫得那么大声是以为她杀了霍草儿吗?
天下人都一样,全当她是个草菅人命的妖邪!
她跃上树枝,没好气地撂下一句,“你鬼叹鬼叫什么?她不过中了贵妃醉,你不会解吗?”
见远处狄霄正带剑起来,玄玉低叹一声,不禁猜想等他见到两人皆安然无恙,是否仍会当她是妖邪。是否仍要杀她为狄家人偿命?
胸口的剑伤持续地传来痛楚,她随意点了穴道止住谩流的鲜血,这才发觉左襟已被鲜血濡湿。
霍草儿刚转醒的茫然声音由树下传来,却是着急地询问元傲风:“玄玉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受伤?”
玄玉听得她问,乐不住冷哼道:“我是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吗?你都喝下血鸠毒了,我岂敢再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