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自然无知。”
“据我所知,当初你在杨家职位并不低,是管家的帮手。”
“打杂而已。”卫宁坚持。
此刻天色更暗,虽然对坐着,却几乎已经看不清对方的面目,韩仲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
“点灯吧。”
火折子晃了两下,一盏灯在卫宁眼前亮起,照亮他儒秀的脸庞。
鹅蛋形状美好的脸型、英挺的眉眼、薄薄的唇,眼睛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极柔弱,交错成一种诱惑的美感。
“我一直想要看清你的模样。果然,跟我初见时一样美丽。”韩仲熙的眼神被火光染上一层绯红,他眼神随烛光摇晃,如无声的倾诉。
卫宁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不明白眼前的男人在想些什么,却直觉到危险的逼近。
近到他的皮肤泛起厚重的寒意。
他拢拢衣衫,再次强自镇定的说: “我们……见过吗?”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卫宁摇头。
韩仲熙笑了笑,俊朗的脸上有奇异的温柔。
“不记得也无所谓,你先把身子养好,然后……”
然后怎样?
卫宁没敢多间,低垂下头轻声答道: “是。”
都到了这里,以后他就是韩家的奴才,他早在年幼签卖身契之峙,就知道这一生都会是这般漂泊不由己的命运。
以前他的确是管家底下的帮手,管家处理不来的事情丢给他,他总是有办法处理得妥妥当
当;现在到了韩家,不知道会被分配到什么工作?但身为下人,就算是做些挑粪的粗重工作,也得毫无怨言的承受。
韩仲熙起身,临走前绕到他的身旁,在他的肩膀轻拍,似是抚慰的说: “我期待着你康复的一天。”
这句话直到今天想起仍如此清晰,就在他耳畔,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这男人几度欲言又止,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卫宁表面上维持着平静,但自那天起,他不停的反复思索男人的眼神与话语,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却想不透到底是什么。
*****
绕过竹林的时候,天方破晓。
卫宁的病痛逐渐好转,但每天仍然躺着,只有天亮前会忍不住想出来透口气。
方绕过竹林,又回到荷塘边,他找了个石凳坐下,看零落的荷花摇曳在微凉的风中。
天光将天分成了两半,半边漫成殷红一片,晨雾从眼前缓缓飘过,气氛迷离。
晓寒天凉,他拢拢自己的长衫,抵挡突来的寒意。
忽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步又一步悄悄地接近他,已经走得很近,却还是没说任何一句话。
會是韩仲熙吗?
卫宁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他。
他是惊弓之鸟,任何带有其它意味的眼神都让他惊恐。
“是谁?”他回首喊道。
一个人轻轻一笑,从身后的小径尽头处拐进来,由远而近,面目逐渐清楚。
是个漂亮的女孩?
不是,是男孩!
看他的衣着不像是一般下人,他是谁?
一瞬间卫宁闪过了这许多心思。
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在初见的剎那被误认为美女的男孩停在卫宁身前,他露齿一笑,带点顽皮与天真。
“好巧,我们居然在这里见到面了。你是卫宁吧?我老早就想见你。”
“你想见我?”男孩自然也是韩府的人,所以知道他的名字并不稀奇,卫宁奇怪的是个眼神当中流露的期待。
真奇怪,这不像是主人看下人的神情,但少年身上的服饰华丽,显然身分不低。
卫宁卑微的低下头,不敢直视。
“我一直想看看老爷新看上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男孩应该不满十八,对着天际露出开朗的神情后,又活泼热烈的转身朝他笑:“不过你别担心,我绝对不会讨厌你。我已经来这里两年多,正希望可以来个人跟我作伴,老爷平常很忙,不会常常在家,我们可以作伴。”
“这?”
“你别这么害怕,放心,老爷对人很好。”
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这少年到底在说什么?
卫宁心中定了定,将心中的疑问整理出一些条理。
"请问……"
正待要开口询问,少年又先发制人地挥手,"我得回去了,老爷还在我房里,我得去服侍他起床。"
怪了怪了!韩家老爷怎在这少年房里?卫宁惊讶。
"老爷很喜欢你,日后,我们得一起分摊服侍老爷的工作喽。"少年眨眨眼睛,不等卫宁回答,步履匆匆,一眨眼已经消失在小径的另一端,他身上带有香气,余香甜甜的留在空气当中。
他走得如此匆忙,以致于没听到卫宁冲出咽喉的低呼。
卫宁腿一软,坐倒在石凳上,心里交错着不可思议跟恶心等种种感受。
"天……"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了。
*****
病好了之后,卫宁过的就是一天捱过一天的等待。每日无所事事,却从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催促他工作。
韩夫人每隔几天就会来看他,带着厨子精心熬煮的补品,她温柔的说:"老爷现在出门做生意,他很喜欢你,托我好好照顾你。"
每次听到她的话,卫宁就更笃定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隔了大半个月,韩仲熙回来了,派人传话过来,要卫宁早饭过后去主屋请安。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卫宁并无太多惊慌;他起了一大早,脱去韩府帮他准备的上等衣里,换上自己旧日的衣里,刻意划清主仆之间的界线。
他步入主屋的时候,整个韩府似乎有一半人借故到了这附近,想要亲眼看这场好戏,卫宁一径低着头,让管家领着他到主屋来。
"老爷,我带卫宁来了。"方管家在门口禀告后,便退出门去。
卫宁穿着一身黑色刷白的衣衫,灰朴的颜色若一朵深色的云,他神情没有胆怯也没有退缩,一步一步,似从云端走出的谪仙,毫无声息。
走到韩氏夫妇前,他弯身一拜。 “老爷、夫人。”
“你病可总算好了。”先开口询问的是韩夫人,她带着温柔的笑,和悦道: “补药看来真的有用,你气色好了许多。” “谢谢夫人。”
韩夫人眼波转向韩仲熙,后者一直看着卫宁,却不说话,他用手支着下巴,探究似的打量卫宁。 ”仲熙,现在卫宁身体也好了,家里又没什么事情,我想回娘家住一阵子。”
韩仲熙回望她,怔了一下才回想起妻子的对话,答道: “妳想回娘家就去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回来时捎个讯息,我派人去接妳。”
韩夫人点头,咬咬嘴唇、欲言又止,韩仲熙发现她的神情有异,露出笑容问: “还有事吗?”
“爹跟我说今年的田租有困难……”韩夫人声音越来越低。
“无所谓,叫他今年不用缴了。妳通知账房一声,顺便拿些银两过去,妳爱拿多少拿多少。”韩仲熙大方的说。
韩夫人闻言,轻轻一笑,起身行礼。
“我这就去准备。”
“夫人,我今后的工作?”见夫人要走,卫宁连忙询问。
“你不用工作。”韩夫人和蔼的说。
“这怎么可以!”卫宁想证明自已的能力似的争取:“我什么都会做,记帐、管事,即使是粗重工作也无妨……”
不论如何,他不能当个男人的玩物。
想起少年的暗示,他脸色越发沉重。
韩夫人眼神落在卫宁漂亮的脸上,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怎会以为你需要工作呢?若你真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