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杰听了好像找到知音,有些兴奋地说:「没想到妳也踉我一样『有毛病』。」
「你才有神经病哩。好啦,别坐那么过来,你看魔魔又阴阳怪气地盯着我瞧了。」
「这表示魔魔喜欢妳嘛!」
说话就说话,凯杰干嘛一副眼睛「脱窗」地直朝她眨呀眨的?难道这是他在借花献佛、声东击西、语带暗示吗?
在他无声而笨拙的睇睨之下,她似乎读到了什么。他的缱绻,却又充满了神秘,就像一池深不见底的蓝色湖水……
纯子心慌意乱地垂下脸,他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这种静默教人好生尴尬,幸好前座的司机透过对讲机向他们通报道--
「华德爵士,我们到杜鲁克古堡了。」
※※※
黑色奔驰缓缓驶入一道自动打开的铁门--虽然是自动的,但是铁门上锈渍斑斑,而且缠满了螂蛛网,好像已经好几世纪没人清理打扫了。
进入铁门,碎石子路的两旁夹植了蓊郁参天的古木,不但遮蔽了天空,而且树干上垂挂满了爬藤植物,但是一点绿意也没有,就好像是一片荒芜杂生的原始森林。
整座古堡坐落在一座低缓小山的山脚下,除了树还是树,一棵棵无精打彩、老朽年迈。
在铁门外的小路上明明还是阳光普照,然而一进入铁门内,阳光却不见了,到处是树影幢幢,放眼望去尽是晦暗、阴森、诡异。
碎石子路很长,可想而知这座古堡占地有多辽阔。
行进中,凯杰侧过脸向纯子说:「妳现在所看到的东西,其实有很多是假道具。」
纯子不敢置信地朝车窗外望一眼,大惑不解地问:「道具?什么意思?」
「譬如我们刚才通过的那扇铁门,上面的铁锈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而蜘蛛网是人工加上去的,至于那些垂挂在树干上的爬藤植物……」
「都是人造的?这么大一片森林?」
「没错。妳可想而知,杜鲁克家族花了多少心血和金钱来『维持』这一座吸血鬼古堡。另外,我必须提醒妳一下,在我们作客期间,记得千万别擦拭桌上的灰尘,或是抚去墙角的螂蛛网。」
纯子感到一丝啼笑皆非,接着说:「因为它们都是花钱『创造』出来的吗?」
凯杰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表情,声音低沉地说:「倒不是这样,而是在十五年前,当杜鲁克侯爵夫妇,也就是布莱的双亲,在一次飞机失事中双双丧生之后,布莱就不准任何人擦拭灰尘或蜘蛛网,他要把杜鲁克古堡保持成十五年前的原状,只是随着时间而老朽。」
「那他为什么要出售古堡呢?还有,若是你买下古堡当五星级旅馆,满布灰尘和蜘蛛网又怎么叫五星级?」纯子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问。
凯杰微耸了一下肩,「这就是我专程来罗马尼亚的缘故,在这些疑问的背后,也许布莱有什么苦衷。如果他只是因为经济困难的话,我愿意倾力帮助他,但他并不需要把古堡卖给我。」
正说着话的当口,奔驰总算绕完了碎石子路,首先跃人眼底的是一座圆形、无水、杂草丛生的喷水池,池中央立了一座面目狰狞、裸身蹲踞、背上长了一对蝙蝠翅膀的恶魔雕像,那石雕上斑驳的青苔更增加了它的可怖魅魑气氛。
在圆形喷水池的正后方,便是一座如假包换的十八世纪古堡。古堡整体是以灰色巨石所建筑而成,远远望去,像是个「艹」字形,左右各一圆筒状堡身,中央一道半椭圆形的巨大木门,堡顶四周则是「回」字形的墙垛,在四个角落处则各有一座尖顶小圆塔,所有的窗口都很暗,像是一格格小黑洞。
这跟迪斯奈乐园襄的睡美人城堡完全不一样,死气沉沉,半点色彩也没有。在太阳西下、薄暮低垂的时分,更像是一个幽冥鬼影!
奔驰在正门前停下,司机下车替两位贵宾开车门之后,便立刻去搬行李。凯杰率先引领纯子走向木门,门上有两个巨大的骷髅头门环。凯杰用力地叩动其中一个门环,门环落在木门上所发出的沉重响声,就好像来自地狱般地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在整座古堡内回荡,久久不消。
沉重的木门哎呀一声开了一边,一名弯腰驼背、白发稀落散乱、面颊瘦削只见骨、两眼凹入似空洞的老人出来应门迎接。纯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被吓了一跳,因为那位老人简直是「钟楼怪人」重现江湖!
「华德爵士,高桥小姐,欢……迎!现在天快黑了,公爵阁下应该快起来了。」
凯杰客气有礼地向老人答谢道:「奈森,麻烦你通报一声!」
叫奈森的老仆人没再说话,他似乎也不会笑,转身兀自走进堡内。
凯杰回头朝怯怜怜的纯子伸出一只手,无限温柔地说:「来!跟我来吧!」
她心中还有惧怕吗?他要把她带进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他的神秘令人费解,而结交的朋友似乎也很不寻常,她这一路跟来,在前方等着她的,又是什么?
然而,在凯杰那双神秘深邃的眼眸中,纯子突然不再感到惧怕,她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温暖的手掌心中。
在这一刻,即使他说要带她去天涯海角,她也愿意;只可惜他没这样说,但是她仍跟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玄迷的古堡里……
第三章
在喻凯杰的前引之下,高桥纯子宛若正在梦游奇境的艾丽斯,不同的是,这座古堡可能不太适合拿来当作童话故事的背景。
挑高十来公尺的天花板上,垂吊而下三座结满蜘蛛网的水晶吊灯,所有长方形的落地窗上,均以沉重的黑丝绒幕帘遮蔽了所有的光线。
宽敞而令人屏气凝神的大厅,其实并不难想象两百年前的金碧辉煌,富丽的痕迹全在悠悠岁月中褪了颜色,沉静地躺在一层厚厚的灰尘底下。
手工精雕的宫廷沙发,扶手及椅脚的金色髹漆已成混沌无光,蓝丝绒绣花鸟的椅垫全淡化成一幅幅尘封古书。到处都是银制烛台,有高有低,或立在暗红色的地毡上,或搁置在花几、桌柜之上,每座烛台都至少插立了十余支白色蜡烛,整个大厅内至少有上百支蜡烛在燃烧着,然而依然显得昏昏暗暗,也许是地方太大的缘故。
纯子注意到了,四周的灰色石墙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油画,画的均是人物肖像,绅男仕女,全身着繁复厚重的欧洲宫廷服饰,让人仿若走进时光隧道。
然后,她注意到了镜子,所有的镜台、挂镜,甚至是墙角那座立地古钟的玻璃面上,均以黑色丝绒覆盖住,连时间都静止了。
纯子感到一阵背脊冰寒,也嗅出在每一处角落、每一件骨董家具上,所呈现的沉重悲伤,连花瓶中的红色玫瑰花也都干枯成黑色。
凯杰露出一丝微笑,安慰纯子说:「我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别那么紧张,布莱并不像妳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纯子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故作轻松地说:「人不可怕,是这座阴气森森的古堡让我感到全身肥满了蚂蚁。」
这时司机提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进来,有礼地向凯杰说:「华德爵士,我把您的行李依然放在二楼您住过的那间卧房,高桥小姐则住在您的隔壁房间。」
很好,谢谢你。」
司机提着行李朝大得离谱的黑色大理石楼梯走去,在梯口约两边扶柱基墩上,各立了一座烛台,然而司机才走到楼梯一半,便只剩下一条隐去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