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你,让我跟着嘛……我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可是我可以帮忙做很多事情,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跟着你我也不无聊,好不好嘛?”我扯着他的衣衫,又摇又拉。
他还在犹豫。
真是不公平,他答应送江绿瑶回去时可没这么犹豫。
“连你也嫌弃我,爷爷嫌我,死了也不让我知道,现在你也嫌我,不让我跟你……”我一急,索性哭给他看。
“小桃兄你别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我要进京赶考……”
我不理他,仍是哭。
“哎呀!你别哭,我们同行便是。”
“真的?那我帮你背书架。”我笑,抹掉眼泪去拉他背上的书架。
“不敢、不敢,小桃兄,我自己背着就可以了。”杜文举道,抬头看看天色,道:“我们走吧,再晚会赶不上下一个城镇的。”
“好好好,快走,快走。”我抢在最前面,然后又转过身来,悠哉悠哉的倒退着走。
“小桃,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杜文举笑了。
我是哪里人?嗯,杜文举住江州,说自己是江洲人,我住蓬莱山,是不是就是蓬莱山人?
呵!怎么能告诉他我住篷莱山呢?
“我住在山上,我爷爷是山上修练的村人。”这样说,不知道对不对。
“真的有人练点石成金的仙术吗?”杜文举讶然。
杜文举看来似乎很有兴趣,说不定我能说服他一起到山上修练,可我还没回答,江绿瑶倒先说了话。
“修练学的应该是养生之道吧,只是长年与世隔绝,增加了神秘感,就像也有人说老子活了数百岁……其实,熟读书中的道理,将来经世济国、造福天下之人,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
“江姑娘说得好,我真是读书读得呆了。从前秦王如果能用心治国,他的弘德便能长存于人心天地之间,这就是长生了;但他不思治国,反而费心求取仙丹,正是本末倒置的做法。不过……像小桃的爷爷这样,能超脱物外,也不失为独善其身的好方法。”
听得出来杜文举话里有打圆场的意味,我不再接话了,免得他为难。
我名正言顺的跟着杜文举,江绿瑶的脸色甚是复杂,我想她大概非常嫌恶又脏又臭的叫化子。
我斜了她一眼,她正好也瞧着我。
哼!杜文举要收留我,你待如何!
就这样,我跟着他们一路闲聊,“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九晚五”……朝行夜宿的赶了几天的路,其实也不算赶路,江姑娘走路戒慢,亏得杜文举有耐心陪她三四步就休息一番。
虽然我没有迷倒杜文举,不过扮男生也有一点好处,可以和他同床共枕。
哈哈哈,江绿瑶就不行,就算她懂得很多道理也不行。
每晚,杜文举都会看书,睡前总会听到他的朗阅读书声,我喜欢搬张椅子坐在他身边,因为他会不厌其烦的教我。
“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诗云:‘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
“为什么只对母亲爱,不对母亲敬呢?”对于“孝经”,我的问题忒多,其实是不甚认同。“对父母亲的爱,不是天生的吗?为什么还要教呢?”
杜文举眼睛一亮,一下拍在我肩上,笑道:
“好兄弟,你真有慧根!老子说过‘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合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老子对这些强求来的规范向来不以为然,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又不曾读书,也会有这种思想。”
“自然、顺性、不强求,这也是修行的要义啊,”我被他一夸,非常得意,虽然不知道老子是谁,不过我觉得他比孔老夫子可爱得多了。“勉强自己就会伤了本性,伤人,也伤已……”
就像那条臭蛇,用强求的方式修行,到头来,受了伤也不能自己解决,还要伤了其他生灵来替自己疗伤,破坏了万物之间的和谐,终久被发现了,会有人来治他的。
“小桃,如果你也能认真读书,说不定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杜文举很高兴,拿了他的书要与我分享。我望着那一叠厚厚的书,就要打起瞌睡来了,赶紧扯开话题:
“对了,杜大哥,为什么你每晚都读‘孝经’呢?你也需要书上教你怎么孝顺吗?”
“当然不是,孝经上面说的‘孝’,有更高的实践,我每天一读,拿来砾砺自己,一定要考取功名。”
“功名,对你很重要吗?”
“我爹是个读书人,只可惜……他屡试不第,一直郁郁难平,他希望我能考中功名,光耀门楣。”
“原来如此。”我望着他,发现他眼底有我从来不识得的沉重。“幸亏我没爹娘,不必这么辛苦的考功名。”我想着想着,就把话说出来了。
“怎么会没爹娘?”他讶然。
“我爷爷说,我是从泥地里蹦出来的。”我笑。
“你爷爷骗你的。”他也笑了,笑里有种温暖的包容。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促狭追问。
“你从没见过爹娘吗?”他愣了一愣,很同情的望着我。
“没有。”我摇头。
他很难过的样子,道:
“没想到你还这么小,就如此零丁飘泊……没关系,以后咱们哥儿俩在一起,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对不让你挨饿!”
“真的?”我笑开了,抱着他的手臂:“你真是好人!”
“咱们以后,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还要一起读书!”他笑,拿了一本薄薄的“老子”放在我面前。
好好好,读书读书,只要可以跟杜文举挨得近,我非常乐意多读一点书。
我把书本摊开,从第一行开始认真的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我停下来喘口气,继续又念:“之始有名天地……”
“等等,小桃。”杜文举喊住我。“念书不能这样念的,你完全没看句读,怎么知道书里说什么呢?”
“那要怎么念嘛……”读书还真是给他有点麻烦。
“你跟着我读一次。”
“喔。”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杜文举用他很虔诚的声音朗读,我像小孩子学走路似的,一步一步慢慢跟着他。
道可道,非常道……
这一天,黄昏时分,我们走在一处荒道,路上没亭子没树木,江绿瑶热得脸色潮红,头晕脑胀,我替杜文举背着书架,杜文举温柔的扶着她,还不时用袖子替她煽风。
“江姑娘,撑着点,前面有间庙,我们到那儿再休息。”
“杜公子,再这样下去,你会误了考期的……”她歉疚的说。
“江姑娘别这么说……事有轻重缓急,我不能为了自己赶考而丢下你。”
“这样可麻烦了,杜大哥误了考期,这事可也不小。”我说。
为了她耽误考期?就算杜文举说行,我也说不行。
这个碍手碍脚的江绿瑶,要想办法弄走!
我们三人正说着,忽然刮起一阵大风。
不!是一阵妖风,把黄沙扑面刮来,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的。
有人捣乱!
江绿瑶是历过大劫的人,她如惊弓之鸟害怕极了,杜文举挽着她的肩,在她身前替她挡着这阵狂风飞沙。
“哎呀,好大一阵妖风,快逃快逃!”我叫,一迳向前冲去。
“小桃,回来,你去哪儿?小桃---—”
杜文举高声寻我,我不回头,向前飞窜了一段路,确定杜文举看不见我,于是纵身一跳,飞上云顶住下一看,果然是妖风,就是上次那条黑眼圈的臭蛇,躲在一旁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