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红 了眼眶,再说了一次。
“阿瞳,你爸爸——刚刚去世了。”
阿瞳手一挥,微笑道:“别胡说了,他后天就要到台湾来,开什么玩笑呀!老爸准是跟我闹的。他——”
“阿瞳。”唐浩群突然站起,手一伸将阿瞳揽进怀里,怕她承受不住而歇斯底里。
芙蓉过去拉她母亲坐下。唐母受了极大的打击,身子微微颤抖着。
阿瞳的视线越过唐浩群的肩,见唐母落下豆大的泪珠。她睁大眼,明白了这不是一个玩笑,她害怕地抓住唐浩群的身子,仰起脸望着他。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唐浩群不回答,只是心疼地望向她。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用力摇晃他。“你说话呀?我一定是在作梦,这是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不可能、不可能——”她尖叫起来。
“嘘——阿瞳。”他安抚她,轻拍着她的背要她稳定下来。
但她却在他怀里挣扎、捶打,一会儿忽然猛地抱住他。
“我爸死了、我爸死了、他答应要帮我过生日的!”她终于放声痛哭,明白了这是个残酷的事实。
唐浩群一直陪着她。他紧紧地搂住她,任她发泄。
直到阿瞳哭尽所有的泪,用尽所有的力气。
忽地眼前一黑,身子一摊,晕了过去。跃进无止无尽的黑暗里——
不久,唐父赶返家中,和唐母谈论了一番,也和美国那头的康太太通过电话。
然后他告诉芙蓉和浩群;康家后天将派人来接阿瞳返美参加丧礼,一星期后再送她回来。
“我陪阿瞳过去。”浩群说道。
但芙蓉反对。“不行,你还没当兵,不能出国;我和阿瞳去好了。”
“你们都不必去。”唐父打断两人说道。“康家有他们的规矩,人家已经专程派人来接了,我们只要在台湾等阿瞳回来,去了反而给人添麻烦。”
唐母在一旁叹气道:“怎么突然发生这种事?阿瞳就只剩这个亲生父亲。”说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阿瞳还兴冲冲等她父亲给她庆生呢!”
“这孩子什么都有,偏偏缺了爸妈——”唐父摇头叹息。
唐家的人都在为阿瞳的不幸遭遇而难过。
楼上,让医生打了镇调剂的阿瞳却不知道这些,因为她睡得昏昏沈沈。
直到有人摇醒她。
她挣扎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月光下,她看见一身黑色西装的父亲仁立在床前,对她微笑。
“爸……”她轻声喊。
他慈祥地伸手揉揉她汗湿的额头。
阿瞳满足地笑了。“我就知道,爸!我就知道你没死——”
她父亲含笑俯视她。
阿瞳想拥住父亲,却惊觉身子如千斤重,又沈又麻。
她焦急无助地对着爸爸嚷:“爸,快拉我起来,我爬不起来哪!”
他却一动也没动,脸上依然挂着那抹微笑。
阿瞳挣扎着,急得满身是汗。
“爸,快帮我呀!爸——”
父亲终于开口了:“阿瞳,你要自己爬起来。”
“爸,你再不拉我,我要生气喽!”她嘟起嘴。
她知道她父亲一向怕她生气。
但这回,他对她的威胁却无动于衷,又轻轻说了句:“阿瞳,生日快乐——”
然后丢下她,转身往门外走去。
“爸——”阿瞳嚷。“爸,不要丢下我!”
“阿瞳,阿瞳!”
实然间,有人按住了她。
猛地,她眼一睁开,这才真正醒过来。眼前是一脸担忧的唐浩群。
他焦急地拭去她额上颗颗渗出的汗水。
她急速坐起,茫然地瞪着昏暗的房间,也不说话,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这样安静、憔悴、失魂落魄的袁芯瞳令唐浩群觉得好陌生。
“阿瞳——”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正冒着冷汗,又湿又冰。
“阿瞳,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她神情恍惚地说:“爸爸来看我了,他来祝我生日快乐。”
“阿瞳——”唐浩群很担心她。
阿瞳哽咽说了一句。“爸爸死了,再也没有人保护我了。”
唐浩群伸手挽住她瘦弱的身子,紧紧按住她的双手,向她保证。“阿瞳,你别怕,我来保护你,你放心,谁都不能欺负你。”
“真的?”她怕他只是敷衍她。
“是真的。”唐浩群再一次抱紧阿瞳。
见她憔悴伤心的面容,他的心也跟着疼了。
“我会永远保护你——”他在她耳畔承诺着。
康夫人派了两名男子来接袁芯瞳。
一早,芙蓉接到电话通知,即仔仔细细地帮阿瞳打点好行李。
这本是佣人的工作,但芙蓉坚持亲自打理才放心。
阿瞳这天已不再哭泣,只是相当沈默安静。穿了一身黑衣黑裤的芯瞳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她静静坐在沙发上等着人来接她去美国,像一只易碎的瓷娃娃。
唐浩群则默默坐在一旁陪伴着她。
阿瞳终于要上车了,唐母舍不得地抱了抱她。吴妈也心疼这个小小姐;特别做了一袋点心给她。
然后康家的人领她上了车。
车子终于启动,驶离了唐家。
“她看起来简直还是个孩子呢!个头那么小——”唐母红着眼,望着那远去的车子。
“是啊是啊,教人真不放心。”吴妈也舍不得芯瞳。
唐浩群仍一直静静地不说话。他的眼睛紧紧地追随着那辆车。
车子在街角将消失前,他看见阿瞳转过身来,透过窗玻璃,忧伤地望着他。
她抿着嘴,没来得及说什么。
阿瞳从未合过眼。长途的飞行令她神色更显憔悴。
她未得休息,即被塞进一辆大礼车,送往市中心气派豪华的康氏大楼。
她从没见过她父亲的企业,也不感兴趣。
她被人带到顶楼,然后送进一间套房。
“小姐,请先在这休息。”
阿瞳一个人讷讷地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环顾着陈设单调宛如办公厅的房间。
这间房足足有她在唐家房间的两倍。因此显得更空旷、更清冷。
一个女仆进来,她问那女仆。“怎么没人带我去参加丧礼?还没开始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
“康夫人呢?”
“小姐,我不知道。”
“何时有人来接应我?”
“我不知——”
“不知道、不知道,你是傻了吗?”阿瞳发起脾气。
她千里迢迢来,却似个白痴般被人搁在这。没人理她、没人告诉她要做什么,也没人告诉她父亲去世的经过。
她觉得她不似奔丧,倒像是来这当“废人”。
先前,唐芙蓉曾愣愣地对着窗子发呆一下午。这毛病像是会传染,现在芙蓉看见弟弟也在沙发上斜倚着,对着落地窗外的草皮发傻。猫咪则在他腿上蜷伏着。
窗外的阳光大剌剌地斜射进来。
芙蓉知道浩群在发什么呆。
家里少了个野丫头——阿瞳,忽然间变得好安静。静得清冷;静得令人特别容易记起她“哗哗”放肆的笑声,及蹦蹦跳跳的身影。
总在少了什么时,才知道它的重要。一直存在着,却非常容易忽略。
芙蓉看得出浩群眉宇间的落寞。他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但若阿瞳还在,肯定能有办法惹他一同吵闹。
现在阿瞳去了美国,他这几日更沈默寡言了,只是常常逗弄猫咪——替阿瞳照料它。
唐浩群也算尝到了思念是多么苦的事。
芙蓉走过去对弟弟道:“她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别老是愁眉苦脸的。”
“不知道那边的人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你别担心,好歹阿瞳也算是康兆立的独生女,他们不可能亏待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