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人?什么事?都忘了,只有难过的感觉并没有随着失忆而消失。
于是我明白,有些伤是不会随伤口结痴、剥落,甚至疮疤消去而减少疼痛的。
那已渐渐变成一种不定时的炸弹,痛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
“怎么了?”米瑟夫看出我的脸色不对。
“有人跟我打过勾勾,可是他失约了。”我回答。
米瑟夫一听,惊讶得问,“是谁?谁和你打勾勾,又失约了?”
“我不记得是谁,只觉得难过。”我坦白说。
“唉!”他叹了一口气,告诉我,“那就别想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忽然想起。
“我只见过他一次,”我说:“我不能告诉你什么,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这算滥情吗?”米瑟夫笑着问。
“我如果滥情……”我看了看那堆信,“恐怕这些人将无一幸免,成了我滥情之下的牺牲品。”
“好吧!告诉我你‘这一面’是在哪里见到的?”
“医院,他来看我。”我回答。
“可能是无聊男子。”他轻下断语。
“他不像。”
“那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
“我才觉得你是一相情愿哩!”我说:“米瑟夫,你愈来愈奇怪了,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米瑟夫!”
“哦。”他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他那张大脸,问:“你可以告诉我‘米瑟夫’这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吗?”
“温柔啊!”
“嗯。”
“有绅士风度啊!”
“嗯。”
“很有智慧,不会轻下断语。”
“嗯。”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我嘟着嘴说;“就像一个打翻醋潭子,没风度到了极点的男人。”
“我?吃谁的醋?我哪有……”他一脸无辜的辩解着,“我是就事论是。”
“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对我喜欢的每一个男生都有意见。”
“真是胡扯!小鬼,我可没跟你告白过,”他抓起那一堆信,说:“你可得搞清楚。”
我把信抢回来,对他抢了个鬼脸。
“别把米瑟夫当敌人。”他说。
“从你说他是无聊男子的那一秒钟开始,你就是敌人了。”
“你愿意承认自己刚才口不择言吗?”
“喔……好吧!”
“什么‘好吧’?真不够诚意,你没有打从心里认错,”我抗议道:“你敷衍我。”
“我刚才是太冲动了。你想想,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跑去看你,不是很荒唐吗?难免有趁人之危之嫌嘛!也不想想自己那时是多么虚弱,多么神智不清。”
“可是,我觉得我认识他。”
“我有没有说过,你撞车之后愈来愈神经质了?”这是米瑟夫的结论。
“可是,米瑟夫,你记得吗?当我回家后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对你说了什么?”
“你说‘我觉得……我认识你’。”
“然后,我花了两个星期去回忆,去和你相处,终于把你记起来了。”
“先决条件是,你必须再见他第二面,第三面……”米瑟夫说。
“我们会再相见的,”我坚信。“一定会。”
“我祝福你——你。”米瑟夫说,用一种我解释不出的表情。
第六章
周末中午的干部会议开完之后,我走出社团的门,正好撞见“迟到”的戴忠臣。
“早啊!社长大人。”我嘲讽地说。
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猛往门里探头探脑,“全走了?怎么会?”
“别看了,我是最后一只小猫,那只可怜得必须留下来收拾残局的小猫。”我说,语气中不免有些抱怨的意味。
“到底怎么回事?”他焦急的问。
“你迟到了,就这么简单。”我笑说。“大家等了你半个钟头,钟尚珍说不等了,由她代理社长主持干部会议,然后大家无条件通过。因为期末考之前,很难再凑到这么‘足够’的人来开会了。”
“那这次会议的流程和资料呢?”
“我有副本,拿去影印给大家了。”
“那上期结算的明细表呢?”
“我在你抽屉……喔……对不起,实在是情势所逼……”我把钥匙亮出来给他看,并且交给他。“你不会生气吧?不过,你生气也于是无补了,对不对?何况我也只拿了那张表,其他的东西,连一眼也没多看。”
他似乎一下子没办法反应过来,怔了好一会儿。
他生气了吗?我手中抱着一叠影印资料,无辜地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算是偷窃吗?可是……可是那张表也算社团的公物嘛!而且,我身为文书股长,怎么说也“应该”可以拿吧!
“戴忠臣……”
“啊?”他从沉思中被我拉出来。“什么事?”
“我才要问你什么事哩!”我说。
“什么什么事?”他摸不着头绪地问。
“坦白说,你生气了?”我大刺刺,单刀直入地问。
“有吗?”他反问。奇怪了,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自首无罪,坦白从宽,隐瞒从严。你生我的气,就说啊!我们可能拿出来大吵大闹,憋在心里,你不爽快,我也不爽快,会得内伤的,知不知道?”我“生气”地说,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好像边打人边喊救命。
“我?干嘛生你的气?为了那一张表?别那么好笑好不好?你还真天真!”
“那你干嘛不讲话?拽个二五八万的样子!”我说。
“我的社长宝座似乎被抢了,教我怎么立刻反应过来?”他说。
“你是说钟尚珍?”
他点点头。
我看了,立刻大放厥辞地替副社长抱怨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自己迟到了,人家好心帮你主持会议,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用这种眼光,这种要不得的心态看人家?你有没有良心?”
被我这样指着鼻子骂,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不过我对那个笑很反感,好像有看戏的意味。
我骂得那么认真,那么起劲,而他居然无动于衷地对我“看戏”?
“你笑我?”我斜着眼问。
“有吗?”他还在笑。
“有,你笑我!笑我天真无知!”我绞尽脑汁才想出自己揣摩他的想法而得到的这四个字。
“你觉得不对吗?”
“不是不对,你应该告诉我‘天真’在哪里,‘无知’在哪里,好让我心服口服。”
他却神秘兮兮地回答,“等你以后受害了就知道,有些智慧,”他敲敲脑袋,说:“是要用血泪去交换,用生命去体验,了解吗?”
“不了,不说算了,自以为是的家伙。”我不打算理他了,抱着我手中的文件大步迈出去。
他追上来,“等等。”
“还有什么事?”我忽然停下来,害他差点煞不了车撞上来。“社长大人。”
“你今天帮了我那么多忙,我该谢谢你才对。”
“喔!我心领了,感谢你没把我当成‘篡位者’一并处理。”
“赏个脸,我请吃午餐。”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看出他的脸上有没有色色的企图。
“还有我老妹啦!你别担心。”他一眼就看出我心里有啥鬼了。
事实上,我从早上出门至今,肚子里还没任何进帐。更糟的是,匆匆忙忙地出门(又睡过头了,最后是老爸率领一批叔叔在我门口唱军歌才把我吵醒的。我们父女就是怪成一个样——永远有惊人之举。),忘了带钱。
本来想去捡一块钱打电话给米瑟夫求救的。
可是!嘿嘿!现在可以冠免堂皇地吃人家的了。
反正还有他老妹,就算会传出什么流言,应该也可保留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