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董昌仪正好走进来。
“董大哥,您来得正好,麻烦您交代工地所有的工作人员,我受伤的事,绝不能传出去,尤其是我女朋友去询问时,切记要守口如瓶。”
半晌,主治医生走进来巡视江恒的情形,江恒立刻请教医师:“医生,拜托您告诉我实情,我是成年人了,我有勇气知道真相。何况,我下半身都没有知觉,心里已有最坏的打算。”
主治医师询问了江家二老,江华无奈地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应该让他知道的。”
医生拿起病历表,对江恒解释:“江先生,人的脊椎分为四个部分,也就是尾椎、胸椎、脊椎、尾椎,而你被重物压伤过久,整个胸椎都压坏了,因此,我们怀疑是否为‘完全性’损伤,如果证实是对的,这辈子,你将终生在轮椅上度过,当然,我们必须再做治疗、观察,才能确定。”
好久、好久,他只是沉默。
“我残废了!我江恒成了废人了?”他痛恨地捶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心在淌血。
在几番慎重考虑后,江恒要求江父、江母举家搬迁,因为他不能让舒恩知情。
“儿子,你这么做妥当吗?舒恩这么好的女孩……”
“爸!就是因为她太好、太完美,我更不能误了她。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如何给她幸福?”江恒又激动地掉泪。
“好,小恒,妈依你,妈全依你!我和你爸立刻处理那边的事。”
江恒感激双亲,泪在眼眶打转:“妈,立刻帮我转院。我需要离开这里。”
“一时之间要去哪里?”江父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湘如突然有个主意:“去花莲,妈妈从小在那里长大,空气好,地价又便宜。”
“花莲?”印象中,江恒落榜那年,大伙儿一起去过,那里的确很美,是块净土。
“好!我立刻处理。花莲有个老朋友,我赶紧通知他替我们物色一栋房子,顺便请他找人赶工,将住家改设为无障碍空间,让小恒可以通行无阻。”
“小磊呢?”李湘如问道。
“爸,哥在清泉岗,您千万不能跟他说我的事,先骗他我们都出国了!”
江华犹豫些许:“老爸来想办法,帮你圆这个善意的谎言。唉!真是造化捉弄人,原本两对感情那么好的情侣,死的死。伤的伤,老天爷,您真是厚待我江华啊!”
江父说着,竟激动地流泪。
江母满心忧伤:“恩恩找不到我们,一定会发疯的!小恒,你真要这么做?”
江恒默默点头。
泪湿透了被单,病房外挂着“谢绝会客”的吊牌,江恒犹如置身在冰冷地狱,有谁知道他的苦?
董昌仪保证守信,连骆家兄弟都探不到他的下落,江父江母赶回江家,处理公司业务;另一方面,董昌仪负责退掉江恒租赁的房屋。
此刻,花莲那边,江华的老战友程学天也积极物色适合江恒居住的房子。
★ ★ ★
舒恩一直没有江恒的消息,开始焦虑不安了,为什么江家与江恒在台北的联络电话都无人接听,连帮佣的张妈都不在,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磊在服役,更是一点都不知情,尤其家人又刻意隐瞒,因此,当舒恩特地赶至清泉岗会面时,江磊才知道家中从未有过的怪现象。
江磊望着舒恩焦急憔怀的模样,百般安慰:“恩恩,别急,或许爸妈他们出国旅游,江恒临时换工作,还没安顿好,无法联络你。”
“是吗?没办法用电话联络,也应该可以打个电话告诉我。”舒恩仍是忍不住怀疑,为何一夕之间,江恒蓄意疏远她?碍于学校课业,只好再拖一个星期,下星期她一定要北上,探个究竟。
★ ★ ★
江恒仍然躺在病床上,一刻也无法动弹,他痛恨地敲打毫无知觉的双腿,不禁痛哭失声。天哪!他该如何度过这下半生?难道天要绝他的路?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已经是废人了,与其留在世上拖累爸妈,伤心自己无法与恩恩结发一辈子,倒不如寻求自我毁灭!
对,除了死,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呢?
结束吧!江恒将点滴的注射针拔起,突然发现床头边有一把水果刀,他困难地移动身躯,打算借这把水果刀,结束生命。
就在拿到水果刀的当儿,江家父母正好开门进来,看见儿子在做傻事,两者心如刀割。
江母呜咽地说:“儿子哦!妈给你跪下,求求你,不为你自己,也要为我们哪!妈怀胎十月将你生下,你怎能这样回报我?你怎能如此残忍?”
江父走向前将刀子收起,并立刻通知护理人员为江恒注射点滴。
江父严肃地告诉他:“小恒,世界上遭遇比你更可怜的大有人在,你若死,在你认为是解脱,事实上,你只是推卸责任,把痛苦转移给我们,我们上了年纪,你狠心让我们承受白发人送黑人的悲哀?”
“该长大了,小恒!这是你生命中注定的劫难,不要做这种傻事了!”江华爱怜地抚拍着江恒的背。
“爸,我也不想啊,但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不知要怎么过下去?”
“总会有路的,爸妈会陪你一起走。”江华、李湘如夫妇紧握着江恒的手齐声说。
第十一章
江家在友人的大力协助下,顺利举家搬迁,董昌仪负担了所有劳保给付外的医药费,并协助江恒搬家,由于医师特别嘱咐江恒必须再住院观察,因此,在医师的转介下,江恒住进了花莲一家规模颇大的佛教医院。
七楼护理站,一批白衣天使正准备交班,并互相告知病人的情况。
经验老道的护士吴薇雁将病历交给刚从护校毕业的何靖萱,她反复嘱咐她:“何小姐,七○二室的江恒,除了临床外,在应对上,你要小心一点,千万别伤到他,因为谢医生说,他的情形不乐观,极可能是‘永久性压伤’,也就是说他需要一辈子坐轮椅,更悲惨的是……”
“是什么?”何靖萱一脸好奇。
“他不能人道啊!换句话说,他这辈子不能娶妻子,看他下半身连动都不能动,恐怕沐浴更衣都要训练一阵子。还好,他还没结婚,否则对他老婆来说太不公平了!”
何靖萱闻悉江恒的遭遇,同情心油然生起:“真可怜,才二十岁!”随后推着点心车朝七○二室走去。
“江先生,这是您的点心,别忘了,点滴没有了,要按铃通知,我会立即过来。”何靖萱亲切地说。
江恒先是一惊,仔细看了何靖萱一眼,才镇定地说:“谢谢你!”
何靖萱高挑的身影,轻柔的声音,让他想起魂牵梦萦的丁舒恩。
想到舒恩,他内心又开始饱受煎熬,江恒坚持隐瞒真相,他认为,唯有让舒恩彻底死心,他才会得到宽恕。
★ ★ ★
江磊收到调换单位的通知,试试看运气,他投了电话回家,正巧江父处理事情。
“喂!爸,家里怎么回事,不但电话没人接听,连张妈也不在。恩恩急着找江恒,已经来我这里好几趟,出什么事了?”
“小磊,你安静下来听爸说,爸在这里的业务,全交给夏伯父接管,我和你妈要到花莲定居,等一切稳定下来,爸会跟你联络。”
“到了花莲定居?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还有,爸,我要调单位了!”
“那更好,让舒恩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