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得现在干这个吗?”
他的气话在她听来是美妙的音乐。“对了。”
他低头看着她,然后站在田埂上。“我知道你现在闲得很无聊。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在水泡还没好之前就把纱布全弄脏了。”
“你什么都不让我干!”她大叫说。这发自内心的话他完全明白。她不希望他这样温和,她希望他粗暴、愤怒、充满敌意,希望她能够恨他。
“我必须听从医生的嘱咐。我知道女人们不愿意男人总跟在屁股后面指挥她们。”
“跟着还可以,指使不行!”
“我是想帮助你——”
“是吗?还是想来这里看我受罪?”
她尖刻的话语引出一阵沉默。他在她身边蹲下身来。“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我很抱歉。”他沉重地说。“也许你说得对——但那是以前的事情,在我真正认识你以前。”
她又忍不住了。“你跟本没有认识我!”
“我认为我认识了。你在这里,你最要好的朋友却住在惠灵顿,这事实就说明了一切。不是吗,简?你不喜欢别人和你太接近。你总喜欢把人都拒在一臂远的距离以外,你是怕他们看出你原来不像你装出的那么坚强。” 她呆住了。这是他出于怜悯的表白吗?“别在我身上用你那套一钱不值的推理了。”
“别这么说,我是想在我们之间建立起信任,简。我们都作出一些让步好不好?我们都为过去的彼此蓄意伤害与判断失误而内疚。既然你说要到皮亚海滩来谋求新生,那你为什么不能友好地接受我的帮助呢?”
“因为你不想友好!”她狠狠地说。
“情人就是朋友,简。”
她迟疑了。
“并不都是。”她说。那次在旅馆房间里的疯狂行动就毫无友情可言。而且,他也从来都把友谊和性满足分得很清楚的。就他把和简做爱当作商务活动来看,他现在不过是想借此笼络人心。
“可你总共有过几个?”
她高傲地抬起眼睛。“朋友?”
“情人。”
“一两个。”她说着有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可谁知他懂得听话听音儿,辨出了其中的真伪。
“既然我没有得到你的童贞,那我想我一定是第二个。”他逗弄她说,“我比起头一个怎么样?”
她跳了起来。指着地里的萝卜:“这些萝卜需要除草、间苗,否则就长不好。”她背诵着早上刚从画册上看到的词句。
“我猜你要说的是‘棒多了’!”他说完就往屋里跑去,她在后面紧追。
上帝,他真是惹人嫌,在她发现一个旧衣箱,在里面翻腾的时候她想着,可多数时候,他说得对!
她要是能弄清他来这里烦她的真正原因该有多好!如果真的不是为了报复,真的对自己把她弄到这般境地表示后悔,那他干吗不听从她的要求,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
可是,如果说他来这里是为了征服她,他又何必这般温文尔雅?见鬼!他干吗要在这里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那头一个令人困惑的晚上就说明了一切。瑞安凭借异乎寻常的能力以蛮横跋扈的姿态挑逗她,刺激她,惹恼她。可接着,他又拿出温情来迷惑她,使她几乎要相信奇迹……然后,正当他即将制服她,正当她渴望他无情地利用她一时的感情脆弱时,他却退步抽身,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下,任凭她的心灵哭泣。
而他也自有观察她的办法——仅仅是观察——用半睁半闭的眼睛。那眼神使她回忆起他们在那旅馆房间里度过的火热的时光,回忆起她在热情失控时他看她的样子。只要这段记忆在她脑子里一出现,她就很难把它从脑海里赶出去。
在这一点上她成了自己的敌人。她决不能再让他伺候她,给她脱衣服,穿衣服;每天早上和晚上给她梳头,给她换药——她无法抗拒他的触摸对她的折磨。她是个聪明人,只要她认真想办法,就一定有能够独立应付的主意。然而,在她叫嚷着对他限制她的自由表示不满的时候,她心灵深处的那原始的邪恶的欲望却使她偷偷地沉迷于其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目前的状况看似乎和,但其中却隐藏着比她当初试图摆脱的还要巨大的危险。简完全可以想像报纸上出现的标题:在经济上摧毁了简·舍伍德的瑞安·布莱尔正像奴隶般地精心伺候着她。他们会翻着花样地编派她,而且,还可能都八九不离十。想到瑞安在她的乳房上造成的奇异感受,她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噢,上帝,要是瑞安早有预谋要把这一切透露给新闻界,那可如何是好?他最擅长这一套。但是,这不大可能。她想,要是瑞安真这样做,把这桩由他一手策划的性丑闻公之于众,那么声誉受损失最大的将是他自己。
正当她考虑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简心神不定地走过去打开房门。站在破烂门廊上的倒不是什么报社记者。
“瑞安在这儿吗?”
简看着面前的又高又瘦女孩,她身穿紧身上衣,浅绿色裙子,正满脸不高兴地不耐烦地用脚蹋着门板。在那四轮驱动吉普车旁边,又多了一辆马达仍在空转的豪华活动敞篷汽车。
“喔,在。”
“那好。”这姑娘说着不等简再开口就从她身边挤进屋子。她的目光四下打量着这房子,并因看到裸露的木板墙和破旧的家具而睁大了眼睛。
“他在哪儿——这里吗?”她顺着传真机的声音向起居室走去。
简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瑞安怎么可以背着她邀请一个女孩到这里来!尤其是,这样苗条的一个使简相形见绌的女孩!
“不,他在后院,在翻地。”简酸酸地说。
“翻地?可瑞安最讨厌的就是园艺!”她尖厉的声音很是刺耳。
看着她充满不信任的表情,简冷笑了一声,感到了一种报复他们两个人的满足感。
“我知道。这就是他可爱的地方,他在我这儿干得很欢!”
她用她那浓妆艳抹的眼睛白了简一眼,然后开始寻找通往后院的门。简从她的表情和动作里发现,她比她一开始估计的要年轻很多,太年轻了,不像是合瑞安口味的人。
小妖精!在她朝瑞安跑过去的时候她忿忿地想。她叫着他的名字,红色的长发在她背后飘荡着。
简对瑞安脸上出现的惊异表情倒不特别吃惊。只见他站起身来,手里还握着的一大把萝卜苗。看来他并不知道这个人要来。
他把萝卜苗扔在地上,开始和来人紧紧拥抱。简把牙根都咬碎了。他们一见如故地亲热了好一阵。接着他们又开始热情地交谈,简把双手抱在胸前。瑞安好像在急切地向她解释什么,连身体语言都用上了。太好了!他为了解释他和简的事,一定遇到大麻烦了。
他看到她还站在阳台上,就用手推着那姑娘的肩膀朝屋子走过来。她脸上显出很不乐意的样子。
“我希望梅利莎没有太不礼貌。她有时候做事很莽撞。尤其是在家里人面前。”他说着走上楼梯来。
“梅利莎!”简吃惊地叫起来。她心中暗暗把梅利莎和三年前她十六岁时圆圆胖胖、梳着小辫,跟在爱娃后面从教堂过道里走出来时的样子做着比较,并努力使自己不要显出瞠目结舌的样子。难怪她那绿眼睛有点儿眼熟。尽管她在那之前从来没有和梅利莎见过,她忆起爱娃描述过她听说自己要当伴娘是多么高兴,她又是多么喜欢那身薄纱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