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简把手泡在那满满一池的水里,自己来到汽车旁拿出车上的移动电话,开始给福雷医生打电话。
“对,对,她就是那样。不,没有破,只是水泡——手心和手指上都有。好的——我按你说的做。谢谢你,格雷厄姆——记在我的账上。”
他说完后把电话关掉并放进自己的裤兜里。简依旧站在洗手池边,“你完全没有必要非得这样做。”她无力地说。 他穿便装按说应不如穿礼服那么威严,但是他现在看上去却更坚毅。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我从来不是因为我非得做才‘去做。”他对她说。“你现在感觉怎样?”
她板着脸说:“还可以。”她并不是在说假话。冷水起到了一定的镇痛作用。“医生说什么?”
“他说,你——见到我就惊慌失措,可能是有某种心理原因。”
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没有!这都是你的错。你不应该悄悄地靠近我!”
“这就是了。因自己的过错埋怨别人。”他把她的手按回到水里。“你的手在冷水里至少得浸泡十分钟,才能促进痊愈,你的急救药箱在哪儿?” “我——我记得好像就在这附近什么地方。”她支吾着说,努力使自己忘掉他那接触到自己后脊梁的炽热的身体。她正穿着T恤衫和短裤,脑后梳着一个乱莲蓬的小辫。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你是说你不知道?”瑞安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杂乱的厨房和窗户上的裂缝。“我的汽车后备箱里有一个。来,先坐下,免得你摔倒。”
他说着拖过一把椅子来,放在她的腿后面。他一直等到她坐下以后才大步走出去取药箱。
简的眼睛开始充满怜悯地注意自己右手上的水泡。来到皮亚海滩以后她已经尝到了痛哭的滋味,在没有人在旁边讥笑的时候,就不必那么坚强了,完全可以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在这短短的两周里,她已经把一年的眼泪都流掉了。而现在她发现,再次不得不用自制力来隐藏这种放松的心情是多么困难。
瑞安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发抖,他一句话没说就走进旁边的房间。简听到他在里边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条毯子走了出来。他把它披在她的肩头。毯子的下沿刚盖过她的膝盖。他擦干她身上的水,井把她的手在水池里拿出来放下去好几次,直到她的手伸出来不再感到疼痛。然后,他把她的手轻轻放在桌上,用消毒药棉仔细擦拭伤口周围,又涂上一大片消毒药水,然后他把药棉敷在水泡上,用绷带把手包扎了起来。
“你真该当个大夫。”她看着自己的右手被包得像个难以活动的鱼翅,不由得打破沉寂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和他的粗犷举止毫不相称地精心护理她的伤口。在他毫不留情地对简疯狂报复的同时,倒也不难看到他和善的一面。
而他却很严肃地看了她一眼说:“我本来是想当大夫。但是我家当时拿不出医学院的高额学费。所以我进了一家建筑公司,为的是挣钱减轻妈妈的负担。她虽然吃苦耐劳,可身体已经很坏,干两份工作对她太吃力了。我没有做正式的学徒,因为学徒的工资太低。可是我还是学到了很多建筑知识,我一般通过观察就能学到很多。”
“哦。”他就这样自学成为了一位建筑业的大亨。然而由于父亲的早逝.他却没有实现儿时的理想。她其实也一样。
“我本来是想当服装设计师的。”她脱口而出,又立即感到自己又说漏嘴了。高尚的医生行业和追逐时尚为本的行业并不能同日而语。
让她吃惊的是,他并没有讥笑她。他看着她刚洗过的脸,和那使她的脸看上去显得很平常的苍白的嘴唇和拢在脑后的头发, “那你为什么没有当呢?”
她耸了耸肩膀,把目光从抚摸着她手上绷带的大手上移开。在高中时,她的服装设计成绩很突出。可她父亲骂她学的是“软行当”。多年来她已养成做父亲希望她做的事情的习惯。但是在偏僻的皮亚海滩,她儿时的创作冲动似乎又回来了。
“因为你没有足够的勇气反抗父亲,怕人们说你没有他的遗传,是吗?”瑞安见她不回答,就自问自答说。
他现在仍然跪在椅子上,因此对她脸上的愤怒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对,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她的声音坚定,没有为自己争辩。
“还是他提出了一些更有诱惑力的建议?”他连忙说.不让她就这样终止这个话题。 “比如感情?可怜而富有的简·舍伍德小姐是那种非赢得父亲感情不可的人吗……”他讽刺的讥笑开始瓦解她的自制力。“或许我应该说,是富有而可怜的……”
“住嘴!”简大声说。脑子里立即出现了他所描绘的自己的形象。那也许像她十六岁时的样子,可二十六时的她可不再是那个样子,她自信了许多。
“不管我其他事情干得如何,反正我把舍伍德公司经营得不错。要不是你进来横插一杠,这本来是我蛮好的终生职业!”
他站起身来。“这样也许更好。你的脸色不好,已经有一会儿了。你最好喝点什么。”
简看着他倒了些茶在杯子里,他在厨房里行动自如,简直就像在自家一样。她忽然想到一个她几乎忘了的问题。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不顾她连声的制止,在茶里加了好几匙糖o
“我刚一离开旅馆,你就打了一个计费电话。电话号码和通话时间恰好都打在了旅馆寄给我的账单上。这账单所提供的信息当然比你寄到我办公室的信更说明问题。在那封信上你只是说对我的好意表示感谢,还说你有更好的选择。”
简把缠有绷带的手捂到了嘴上。她忘记了长途电话付费的事。“噢,上帝,你打了那个电话——”
“我真奇怪,你在教堂里侮辱并欺骗了的女人竟还能和你保持如此亲密的友谊。也难怪,爱娃说自己是一个特别能原谅人的人。可惜的是我却不包括在这些人里面……” 他把那杯茶摆在简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女。糖的。“她说你更像是她的姐妹,不是朋友。姐妹当然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同舟共济——哪怕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她仍旧认为你是在保护她。’但究竟为什么她也没说清,这里面还是有蹊跷……”
简把手放在喉咙处。这是她极度吃惊时的习惯动作。可怜的爱娃!她拿起电话的时候不突发心脏病才怪!要是瑞安再拿那些他怀疑的问题对她旁敲侧击,那就更麻烦了。
“你问了她些什么?”她粗暴地问。 “你在给她打的电话里并没有说很多的事情。对吧,简?”他脸上带着神秘而得意的微笑说。“太有意思了,你先对她撒谎说你和我是情人,为的是保护她,可现在你又撒谎,不肯告诉她我和你睡过觉,这又是为保护谁呢?”
“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告诉你我在哪儿——”简急促地说,努力不往坏处想。她曾经叮嘱爱娃,不要把她住在这儿的事透露给第三者,所担心的就是怕瑞安反悔。也许她是应该告诉她朋友更多一些事情,可是,在她用旅馆的信纸给他写了那封信,又在自己付钱乘坐出租车的半路上把信发了以后,她实在想不到瑞安还能把她的住处打听出来。 “第一次通话以后是没有打听出来。可我非常有耐心,也非常会说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