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咏欢面有难色地看向房间里那张大床。这张床是够大,挤三个人还绰绰有余,可是——
“算了,谁说两个‘男人’睡一起就一定有暧昧发生?大不了我一夜不睡,就不信言剑辰能拿我怎样。”
苗咏欢今天才知道,只有言剑辰一个人住在较僻静的院落里,而除了赵擎和郑师爷等几个头头有独属于自己的一间卧房外,其余的捕快全分住各个房间,里面都是通铺,七、八个大男人横七竖八躺在一起就睡了;累都累得半死了,哪还管避不避嫌的。
她太多心了。
“你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些什么?”言剑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俯身在她耳边轻问。
低沉的嗓音却让苗咏欢吓得跳起来。
“没……没什么?”
“还不上床?”这会儿,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美人儿会怎么做?
出乎意料之外的,苗咏欢竟大大方方地坐在床沿上,大剌剌地脱起鞋来了,想了一下,连外袍也脱了。
面对她的大方,反是言剑辰不好意思了,别过头不敢看她。
“我先睡了。”她进侧。
原本打算整夜保持警戒的她,头一沾枕没多久就睡着了。
言剑辰看了,也只有摇头苦笑的分。
没想到她竟会不防备地上床,完全出乎他原先的预想,这一来,他到底还要不要上床睡呢?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言剑辰犹疑了。
他原先的计划是打算利用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亲密,逼得她弃甲投降承认自己是女儿身,而现在,要不要因为一时失策而中断计划呢?
言剑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脱靴上床了。他尽量往床沿靠,不想与她的身子有太多接触。既知她是女儿身,虽因情势所逼不得已同床共寐,但若趁她睡着不备时接近她,那就是故意轻薄了。
是夜,会安然无恙到天明吧?
熟睡中的苗咏欢不知是怕热还是怎的,一直往床沿靠,逼得言剑辰只好更往外边躲,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了,她还是不放过他,一个翻身她人就缠上来了,横在他胸前的手紧抱住他不放。
抱他像抱棉被一样理所当然。
再一次的,言剑辰为她的举动震撼了,他无法完全预测苗咏欢接下来要做什么。这经验对他而言是陌生的,无法掌控的局势让他的心里油然地升起了一股不安。
闻着苗咏欢身上传来阵阵馨香的言剑辰,像木头一样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都下敢动。
他怕,怕他只要轻轻一动,心猿意马的他会收束不住心神,任自己陪着她瞎搅和下去——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没空照顾一个离家的小姑娘。
得在事情还没演变至无法收拾时,早早将她送回去才是。
他不是在乎“男女授受不亲”那些无聊礼教,在乎就不会在明知苗咏欢是女儿身的情形下,还和她同榻而眠;他做事向来只求无愧于心,不管世俗的看法,要是太在乎他人的看法,哪能永远保持超然的潇洒!
不过,他为什么会认为这件事“一定”会演变至无法收拾——如果他没将苗咏欢送回去的话?奇怪。
※※※
“早安。”苗咏欢侧着身一手支着头,笑着对正伸着懒腰的言剑辰道早安。
她看他的眼神仿佛眼前是一幅诱人美景似的。
不知道她这样盯着他看了多久了?
“早。”言剑辰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她的睡癖实在有够差的,不只手抱着他,到后来连脚都跨到他身上了。她是睡得既沉且香,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枕边人”受的是什么样的煎熬。
言剑辰想了一夜,不懂的是里面的位子那么宽敞,她为什么不过去?偏硬要往他身边挤?
被她折腾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合上限,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笑脸盈盈的苗咏欢。
“你真的好漂亮哟,没想到刚睡醒的你竟然这么的慵懒。”
言剑辰横了她一个白眼。相较于她一早的好心情,他是满脸阴霾,气得连开口说话都懒。
慵懒?这种形容词也只有她敢乱套在他身上。
苗咏欢将言剑辰的不开口解释为默认,无视于他隐忍的怒意,自顾自地接着说:
“再漂亮的美女,刚睡醒的那一刻都是见不得人的,而你却不然,自有一分浑然天成的韵味。”
老实说,苗咏欢就认为自己刚睡醒的模样见不得人,像虫一样无时无刻动个不停的睡相,让她的头发一夜就成为鸡窝,杂乱无章;刚睁开的眼是无神的,眼里搞不好还有眼屎呢!这模样怎能称得上漂亮?没吓死人就不错了。
可是言剑辰竟得天独厚地拥有美好的一切,醒来的眼里有着洞悉一切的清明,连那黑柔的发丝竟也是一丝不乱,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言剑辰沉着睑,缓缓地将在他脸上游移的小手拉下来。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你丽质天生是事实啊!你绝艳的容貌不会因为别人的褒贬而增减一分一毫的,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地接受他人的赞美?”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该起身去替我打洗险水了,别忘了你是我的侍从。”他又板起脸训话。
从这天起,苗咏欢正式成为言剑辰的侍从,只要他在行馆,就会要求她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虽然同是部属,他对她的态度和其他人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只让她做些泡茶、磨墨的琐碎事情,粗重的工作自有旁人代劳,她顶多只是打打洗脸水罢了。
两人不仅同床共眠,连吃饭时也要她陪他,不让她到大食堂和众人挤在一起吃饭。知道苗咏欢吃不惯粗砺的干粮,言剑辰还特别差人特意弄些小菜给她吃;虽不是美食,但也属难得了。
面对言剑辰的疼惜和温柔,她,迷惘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渐渐地,粗心的苗咏欢也察觉到整件事有些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还有飘在她身上那种刺探及怀疑的眼光也让她不安。
整个别馆正迷漫着一股不寻常的诡谲气氛,空气中仿佛有些什么正在酝酿。
※※※
为了追查“苗永”的真实身分,言剑辰竟不惜做出假公济私这等自己最厌恶的事来,派了两名捕快快马赶到苏州苗家去查探消息。
这整件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不只睡眠不足,精神上也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这天,言剑辰在书房里接见他派去苏州的密探。
“怎么样了?”
“据查,苗人秀只有一名独生爱女,而且已经出阁了。”
“什么时候出阁的?”
“三天前。我们赶到苏州的时候正好亲眼见到苗人秀嫁女的盛况。”
“是吗?”言剑辰沉吟。 “迎娶的夫家是何方人氏?”
“苗小姐嫁的是扬州首富华家,新郎倌是华家的独子华少羿。”
华家?据他所知,扬州华家拜运河水运之赐,经营南货北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兴隆,拥有的船行、货栈、客店更是多得不计其数。和苗家联姻是否因为苏州位于运河中枢,上达汴京、下通杭州的特殊地理位置?
苗家以植桑养蚕取丝起家,现有机杼五百、桑田数百亩,当然也有专卖布匹的布庄和绣坊,南方的织品在北方日受欢迎之际,更需要较大的货船将织品北运。
华、苗两家联姻可说是门当户对,且互蒙其利,难道,这桩婚事是结合两家势力的商业联姻?
“华少羿长得怎么样?”
“这……”两个捕快互看一眼,其中一个硬着头皮回话:“呃,我们是觉得华少羿长得不如言公子漂亮,不过也算俊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