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唐.贞观年间汾县耿家庄
春节已过,仍不见春意来访,放眼望去,汾县城郊依旧是一片银白景致。
耿家庄欢度春节的热闹气氛才刚平息,大伙又回复往日正常的干活日子。偌大的山庄上从耿老爷子,下至厨房挑水打柴的小厮,皆各司所职;尤其是庄内西侧的议事厅内,掌管耿家各种生意的各方执事总管,正来来去去地忙着准备开春后的年度赋税、营运等杂事。
耿家山庄的老爷子是个五旬开外、典型的北方粗壮大汉,平日总在庄内处理耿府内外的大小生意与事端纷争。初见他的人,总会被他严厉的相貌与魁梧的身材吓得手脚发软。
耿老爷子育有三男一女,三位公子都年过二十五、六,唯独生幼女年方十八;平日三位年长的公子总在习武练剑之余,全力投入家中生意,个个都是器宇轩昂,颇有乃父之风。
耿家山庄的庄主夫人自然也没闲着,总是忙着四处收集冬衣以救济县城内外的贫家。虽处太平盛世,但总是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正等着这些有余力的人帮他们熬过这严寒的冬季,待春天来临,从头再出发再努力。
仁慈的她总是希望新的一季能给每个人带来新的机会重新开始,但在机会来临之前,总得有人来帮助他们活下去,等待春天的来临。
山庄内的一隅,四周筑了小竹篱当围墙,竹篱内是一口人造的池子,看来是夏天养荷用的,如今却都结成冰了。
过了池上的木桥,一栋精致秀气的小楼映入眼前,入口处的小石碑上刻着「临荷园」。
「临荷园」乃是耿老爷子为爱女所建的闺房小阁,从这栋细致优雅的建筑不难看出庄主对独生女的溺爱程度。
传言庄主的家教以严峻闻名,耿家的儿子们全都知书达礼、文武兼备,唯独对这位排行最小的女儿溺宠有加,还特别请了老师自小教授字句、识诗书、达礼仪、学习字画等等。
屋外霜雪漫天,而临荷园内传来阵阵娇美的女声,字句清脆又圆润,令人想入内一探佳人芳容。
「阿蛮,好啦!妳陪人家到县城里逛逛嘛!」耿双双着一袭粉红色衣裙跟在侍女阿蛮身后苦苦哀求。
「小姐,您行行好,老爷和夫人前两天早交代了,最近外头天寒地冻,不许咱们私自出庄外一步的。」
对她家老爷和夫人交代的差事,阿蛮可不敢不从。多年前就曾因她一时疏忽,而让这个小主人从树上摔下来落地受伤,为此她一直耿耿于怀,愧疚在心。
「可是今儿个习画的老师临时无法来上课,人家好无聊嘛!」双双将自己瘫在长椅上一副快闷疯了的样儿。
「好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阿蛮实在不敢违背老爷和夫人的旨令。」阿蛮故意假装忙碌地擦拭桌椅,不理会小主人的哀求。
她心里明白,这位她从小看到大的小主人,从小就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但从十二年前的一场意外后,这个小女娃就性情大变,从此变得很温驯可人,甜美乖巧得不得了。
从小到大,没人陪着绝不敢出庄外一步,山庄外的世界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偶尔随着庄主夫妇外出,也一定黏在母亲身旁不敢走开一步;这也是她之所以会如此哀求着她这个侍女陪她到外面走一走的原因。
不过说实话,如今四周都是冰天雪地的,连河床上都结冰了,除了县城的这一段,对她家小姐而言都是举步艰难。
「哼!算了,不求妳了,我去找二哥。」双双嘟着小嘴,见阿蛮不为所动,只好转向出门去找她二哥耿靖天。
阿蛮在双双身后苦笑,不知道待会儿要如何平息小主人的怒气。
转身出了临荷园,双双往兄长们的住处走去。毕竟庄内当家的是她爹,没有她爹的手喻,谁敢放她出去玩呢?
老实说,光是耿家山庄本身就很大了,庄内居住的可不止耿家一家人,还包括管事、家丁、仆役及其家眷等一大票子呢!
他们全住在排列在主屋外围的房舍,庄内的物资应有尽有,宛如一个小镇,甚至连大夫都不缺呢!平常在山庄内是绝不愁没地方消磨时间的。
年后接着就是上元灯饰,大伙儿全都忙了起来,自是没人有闲空陪她这个大小姐消遣,她四处逛烦了才想到今天城里有市集可以逛逛。
平日要找人陪她出门并不是件难事,但这阵子屋外风雪连绵不断,她爹才不让下人在没有他的手喻下陪她出门。不过,她的兄长们可就例外了。
到了兄长们的居所,才发现三位兄长全不在。她转身往议事阁走去,这个时辰他们或许会在议事院内工作吧!她的二哥靖天向来最宠她,只要她开口要求的,十项中有十一项他都会点头答应。
而她大哥汉天和三哥浩天也同样疼爱她这个小妹,只是他们属于理性的疼爱,而非像靖天这般毫无理智的溺爱。
进了气氛严肃的议事院,她站在靖天专属的书房前,敲敲房门。
「大小姐,请进。」
前来应门的是书房的侍僮。
「双双!真巧。二哥才刚想起妳,妳人就到了。」耿靖天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卷宗,笑吟吟地起身看着走近他的小妹。
「二哥,怎么大清早的这么忙啊?」
双双走近哥哥的大书桌,见到桌上堆满案头的卷宗,她觉得有些愧疚,自己的三位兄长都忙得天昏地暗的,而她却闲着四处晃。
「瞧妳说的,忙来忙去还不都是咱们耿家的生意。不过今儿个这些卷宗倒是不急,妳来了正好,可以陪二哥聊聊。」靖天走到小妹身边拉她在一旁坐下,亲自为两人倒了茶。
有好几天没好好跟双双这样话家常了,年后的这几天工作一直很忙,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几乎剥夺了他这项乐趣。
「二哥,你今天真的不忙?」
「忙的话哪能坐在这儿陪妳闲聊?」
「我就是怕打扰你办事,爹要是知道了怪罪下来,那可就糟了。」
「没有的事,妳别瞎想了,今儿个怎么会想到跑来这种硬邦邦的地方玩?阿蛮呢?她怎么没陪着妳?」
「我不理阿蛮了啦!」双双有些生气地噘着小嘴。
靖天见小妹生气的样儿,就知道八成是她的侍女和她意见相左了。虽然双双都已经快十八岁了,但从小在家人的层层保护下,个性单纯得像朵小白花,连脾气也像个孩子。
「怎么,妳跟阿蛮生气了?」
「就是啊!还不都是阿爹啦!」
「爹怎么啦?」靖天已猜到了七、八分。
「爹不准阿蛮陪我到外面玩,可是人家闷得慌,很想出去逛逛嘛!」双双开始撒娇。
「双双,妳年纪也不小了,要体谅爹的心意。其实爹是怕大伙都忙,只有妳和阿蛮出门,他老人家不放心。」
「可是人家今天想出门啦。」
靖天看得出来双双快闷疯了,想外出却又不敢自己一个人,瞧她一副泪水盈眶的模样,他只好举白旗投降了。
「想上哪儿去?」
见二哥态度已软化,双双一转愁容,开心地道:「去县城好不好?今儿个县城里有市集,很有意思的!」
「那妳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换外出服!记得加件披风,外头可冻得很。」靖天溺宠道。
「我就知道二哥最疼双双。」
「妳这小丫头,就知道贫嘴,快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