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愿意告诉我了?”
正当我以为他要说出经过时,他出人意表地问我:”你怎麽知道我失明不是天生的?”因为我们四年前曾有段二十三天的楼梯之缘啊!我本来要说我们曾经相识,但一想到阔别四年,他说不定早把我这个老是在他面前出馍的小女孩忘了,就改口道:”我……我乱猜的。”
“喔。”他的轻哼不知是相信还是怀疑,短得让人没有时间捉摸。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怎麽会,”他露出微笑,手往後探了一下,弯身在那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大皮椅上坐了下来。”只是意外就是意外,没什麽特别值得提的。”
他说得释然,一点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样子,我想,他早已接受了失明的事实,
看得非常开了,反而是我这个和他没有关联的外人比他还难过。我盯著他那双漂亮如昔的眼,心里忍不住埋怨起老天为什麽要弄瞎我的完美先生。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何其多,只要是关於他的任何事我都想知道,”总经理,你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告诉我吧。”我几乎是含著泪说,我发现自己仍像四年前那般,对他有莫名的恋慕。
“你一直都这麽富好奇心?”
“那算是求知欲的一种,也是人类的天性吧。”我含蓄回他。
“好奇会杀死一只猫!”
“我不是猫……”不知不觉,我又和他斗起嘴,正当我惊觉时,他已轻笑了起来,我有点懊恼,为什麽他老是爱笑我呢?
幸好,他很快停止了笑声,开始向我述说那场令他失去视力的经过,我终於明白他是因为三年前实验室发生立高外眼睛才失明,也才知道”神农生化”除了近百种单复方制药许可执照外,还一化费钜资致力於中草药的开发;听他说了一堆陌生的英文名词和什麽专利技术後,我想他非常欣慰研发的成果,只是……为什麽?为什麽他要如此投入,投入到连眼睛也赔上呢?
“治不好吗?医学这麽发达,没办法治愈你的眼睛吗?”我深深为他惋惜,心痛至极。
“我有个精通眼科、号称亚洲权威的大哥,他都没办法了,你说呢?”
那是说他的眼睛、水远看不见了!
“别沮丧,”他露出一种不需要同情的表情。”好了,你问完了,现在该我问你——”
他顿了数秒,在我为他眼睛永远失明这件事掉眼泪前道:
“你现在还爬楼梯上班吗?”
“你说什……不!不可能!”我眨回眼眶的泪,大大吃了一惊。
“我是说当年那个精力十足、自信倔强又可爱的小老板,还走楼梯上班吗?”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朝我的方向温柔地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我?”怎麽可能,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
“小女娃可记不得我了。”他调侃我。”我刚刚问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先天失明,你还说用猜的,我以为认识我的人都忘不了我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呢。”
“我没忘啊。”
他轻摇一下头,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可是,怎麽可能,你怎麽认出我的?”我的焦点全集中在这疑惑上,没心思解释刚刚为什麽不认他,”你眼睛真的完全看不见吗?”我贴近他的身,跎脚扬手又在他双眸前挥舞碰触。
“宜室,你有一个特别的名字。”他抓住我的手,显然不喜欢我这样的试探行为。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交换过名片。”我的语气有些哀怨,”你怎麽会知道我叫什麽?”太不公平了,我对著一个没有名字的幻像念念不忘了四年,而他,居然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我看过你的名片。那一次,我帮你捡拾公事包的东西时,瞥见了你的名片。”
原来如此。怎麽我都没那样的好运气,可以偷看到他的呢?
我沮丧地将头一罪到他肩头上,为这些年无缘相遇的人叩运哀伤,如果,如果我也有他的名片,知道他的公司他的头衔,就可以想办法去见他了。
“那我要好好感谢我爸爸,若不是他帮我取了个好名字,你还记不得我哩。”
我的脸一罪在他胸膛上,鼻端闻到淡淡的药草香,这熟悉的味道唤起我更多的回忆,“不过求求你,别告诉我你还记得我那些糗事。”我指的是我老摔跤跌倒的丑态。
“你是说你向我告白那事儿吗?”
我从他身边跳开,热血赶往脸上冲。”那……那…..”
“那都是年轻不懂事时做的蠢事了?”他好心地替我解围。
“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我一直猜依他这样品德高尚的男子定是不愿伤我,也不愿造成他另一半的误解,才会在那次”深谈”後消失不见,不再使用楼梯作晨间运动。
“没关系的。”他的嗓音低厚温暖,听来让我很有安全感。”但是,怎麽会来神农工作,你的公司呢?”
“景气不好,资金周转失灵,我收起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想当年我还自比比尔盖茨先生,说自己英雄出少年呢。
“看来这些年我们各自都发生了一件倒楣的事。”他比了比自己的眼睛,轻易地化解了我的尴尬。
我为他善良体贴的行为感动,差点又要流下泪来。
“那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喽!”偷偷擦掉眼角的泪珠,我轻轻对他道:”我们好像认识很久很久很久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嘿,我总不能自称天涯妹然後叫你沦落兄吧!”
“封书棹。”他朗声笑了起来,然後向我伸出友谊之手。
“宜室。”我也伸出我的,然後紧紧、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喔,居易先生,你一定是没遇过像他那麽好的人才会如此洒脱——
我要相逢,更欲相识……
第三章
封书棹……封书棹……
躺在床上,我在日记本里一遍又一遍写下他的名字,脑中回忆著今晚重逢的点点滴滴,舍不得就此入睡。
“姊?”敲门探进头来的是弟弟宜仁,他顶著一头冲天的乱发,喉咙里了层沙似的低哑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向他招招手,拍拍床边的侧角要他坐。这么麽晚了,有事吗?”
“没有呀。姊,我是看你最近都很晚回家,才进来关心关心你,免得你工作太投入,会得过劳症英年早逝耶。”
“少来。”我拿笔敲了一下他的头。”当了你二十一年的姊姊,我会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麽?”
“呵……姊,你好神喔。”用说的不够,小弟索性拉开嗓子唱:”我最敬爱你,更崇拜你——”
“停!”我忙把手中的本子往他脸贴过去。”请闭尊口,这麽晚了,阁下要杀猪明天请早,勿扰安宁。”
“姊,不要污辱我这副媲美ROdSewart的金嗓,OK.咦——这是什麽?”
“别看。”我想抢过日记却已来不及。”宜仁!我警告你,不还我你下个月的零用钱就减半!”
“稀罕,”他不甘不愿地把日记还给我,还顺道丢给我一句:”你怎麽会对封书棹那个天才有兴趣?”
死小孩,他偷看到了。”你管很多唷.”
“姊——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我这一向玩世不恭的弟弟居然一脸凝重,反常地收起玩笑,道:”他是个瞎子,你不知道吗?”
“你怎麽知道这麽多?”我皱起眉,不喜欢小弟说他是瞎子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