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光远哽咽得发不出声,任凉曦倒一杯水给他。
“后来我才从团员口中知道,一到当地,团长就把所有人丢给言语不通的向导,自己先溜了。探险队虽然没深入亚马逊河,但曾在四周活动过。爸爸真笨!竟然会相信团长的话,要不是我……小柔也不会……”
“不是爸爸的错,你毕竟无法猜透人心。”她平缓地说,任光远轻柔地拍拍她的手。
“到了第三个月,我和你妈妈出发到巴西。那时,我们俩都抱着满腔希望,祈祷小柔会被当地人救起来,因为语言不通,才会没办法回家。我们听从导游的指示,尚着黑水河找寻小柔。忙了一个星期,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有一天,我们正赶着路,你妈体力不支,晕倒时踩到大蟒蛇的尾巴,被凶性大发的蛇缠住身体。我跟导游都住了,树旁突然闪出一个男人,拼着全身的力量扳开蛇头,我立刻把你妈拉开,蛇死在男人手里,他也被大蟒蛇咬伤。他临死前托我们照顾一个小婴儿,告诉我们她的名字。那是你,凉曦。你是上天赐给我们夫妻俩的小孩……”
任凉曦垂下头,父亲说的事情跟她猜的八九不离十,她该高兴才对。
经过这些年,她要的,不就是真相大白。但如今,留在心中的不舒服,又是为什么?
见她不言不语,任光远继续说:“我和你妈背着你继续沿河岸找,一直搜寻到河下游,我们放弃了。一方面多少接受了小柔已死的事实,另一方面……怕你适应不了丛林干湿的天气,想早点带你回台湾。”
父亲后来又了些话,她飘飘荡荡的心像是不着边际般,随着他的话起舞,听得不挺真切。
“爸爸,我见到小柔了。”软软的语调溢出她唇畔,她才知道自己开了口。
任光远一反常态的平静以对,既没有高兴的痛哭,也没欣喜的大声叫嚷。
许久他才问出一句:“在哪里看见她的?”
“墓园。”
“她过得还好吗?”他抖着声音问。
“嗯,不过以前的记忆全消失了。”至于任芷柔奇异的年龄与略带神经质的举止,她略过不提。
任光远沉默许久,转过身仔细瞧着任凉曦,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不去找她?”
“二十年了,如果能恢复记忆早就恢复了。现在再去找她,恐怕只是增加她的烦恼。爸爸有凉曦就够了!”他长叹口气。
真是够了,不会遗憾的唉声叹气。
任凉曦不说话,定定地望了他半晌,反身轻抱住他。
他一愣,笑着搂紧她。
“凉曦问题知道爸爸的心意,你跟小柔都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呀!”
“都是”吗?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啊!她的心开始生出其它情绪……会担心、会恐惧身旁的人弃她而去。
纪桑洁说,她们是不会感到害怕的。
而今,夜晚的梦却反映出她的不安,是否代表她已经脱离了“她们”的行列。
她在心底一遍遍重复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半晌,她眯着眼,笑了。
???
回来三天,他的焦躁没减轻半分。
凉曦是固执的,从他认识她第一天起,他开玩笑的喊她“小鬼”招来她无言的抗议,他就深切体会到。
她想做的事,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但亚马逊处处隐藏着下危险,他怎能让她前去冒险;要求她别去,她更是不可能会答应。
他郁闷的拉开落地窗,冷冽的凉风挥不去他的阴霾。
他痛恨无计可施的感觉,偏偏面对凉曦,他不想使用强硬的手段。
席少宇想了会,拨电话找纪桑洁商谈。
一到约定地点,点了杯鸡尾酒,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握的玩偶。
纪桑洁无声无息的落座,打发了服务生,有趣的观察他的失神。
“捏得像真的一样,凉曦做的。”她探过身子,瞄了眼他手中拇指大的花豹。
“你来了。”他小心的把玩偶放进口袋。
“早就来了,不敢打扰席总经理思念情人。”
提到她,他不禁露出无奈的神情。
“啊?不会分手了吧?”纪桑洁被入口的酒液呛到,完全不顾形象的喷出口中的酒。
幸好席少宇躲得快,没惨遭天外飞来的香槟洗礼。
“没人能拆散我们。”他不悦地皱眉。
她装傻的笑笑,尴尬不已地解释。
“谁叫你看来一脸弃夫样,我以为……嘿嘿!凉曦甩了你,另寻情人。”
“她不会!”席少宇阴沉地说。
“她会不会我不清楚。麻烦席总赶紧说明约我出来的理由,我等会还有事。”
他沉默了会,说道:“我要‘红雨集团’的所有资料,还要你帮我跑一趟巴西调查凉曦的身世。”
如同鬼魅缠身,纪桑洁僵硬的挺直背脊,看他的眼神像见到外笪人。
她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失态,口中喃喃低语:“了不起,还是让她找到了。”
他挑起眉头,打量她全身上下。
“我怎么觉得,你跟凉曦两个人,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纪桑洁暗叫声糟,特意地耸耸肩。
“女人之间的悄悄话,你自然没必要知道,如果你有兴趣,改天我写份报告给你。”
“不必!”他端起酒杯轻啜。“我刚说的,你几时可以给我报告书?”
“哟,我都没回答要不要接,你已经帮我决定了?”
“为什么不?”他没料到她会拒绝”
“‘红雨集团’我惹不起,巴西的气候不适合小女子我,这两个理由够了吧?”
“CJ,你的足以避开‘红雨’的威胁,而巴西大不了去一个星期,又不是要你住在那里——”
他滔滔不绝的说辞被她打断。
“停停停!少拍我马屁,给我非去不可的理由。至于接不接受,由我决定。”
“我不想让凉曦去亚马逊。”他不自觉地揉搓太阳穴。
纪桑洁突兀的爆出大笑。“真鲜!每个人都巴不得离那远远的,就她一个人净往里头钻。想提早结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必跑去那里活受罪!”
“什么意思?”他警觉地质问。
“嘿嘿,意思呢——你不用知道,只要把钱准备好,我会摆平这事。”她推开椅子站起来。
“你要怎么做?”他追问。
“怎么做不是问题,重点是,你只能相信我。”她撂下一句后,旋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
下午,纪桑洁在系馆大门堵到任凉曦。迈着轻快的脚步,她来到任凉曦身旁。
“捡到钱了?”任凉曦问。
“没有,问这干嘛?”纪桑洁突兀地止住脚步。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纪桑洁会意后大笑,亲昵的揽紧她肩头。
“你愈来愈有‘人情味’了。倘若有天我看到你掉眼泪,我也不会太惊讶。”
“我是会流泪。”纪桑洁用的是假设语气,活像她不曾流过眼泪似的。
“什么?!”她瞠目结舌,深怕任凉曦不懂似的加强手势。“我是说,热呼呼的泪水,自然而然的流出眼睛,你……不!天呀!我想我要昏倒了。”她哀叫一声,作势要往后仰。
任凉曦静静地观看她耐宝。意识到没人出手相扶。纪桑洁睁开眼睛,无趣的撇嘴。
“啐!你的幽默感还是没进步多少。”
“你来找我做什么?”任凉曦微笑问道。
“通知你,亚马逊不用去了。与其千里迢迢跑到巴西,不如等待时机收集有利于你的资料,等他们找来,才有足够的筹码对付。”纪桑洁没好气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