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群还说:「三姑娘,你看,杰倌长得多英俊,就快便成家立室了。你这阵子,还 有什么担挂呢?是要为自己的幸福想一想了。」
「阿群,别乱说话!」
「怕什么?雇用菲佣就是这一度无懈可击,鸡同鸭讲,她们根本听不明白,那来搬 是弄非!」
我没有答她。
「三姑娘,我说的是真心话,这年头,谁不为自己设想了?你且开心见诚问问杰倌 的意思,我看他跟我的意思还差不多!」群姐又说:「这阵子,那大潘先生怎么不见来 看你了?」
「啊呀!」不知怎的,手上的小刀竟然砌到指头上去,血流如注。
群姐吓得什么似的,拉了我倒小偏厅去,忙着拿出急救药来,替我止了血,包扎妥 当。
「好了,好了,你给我在这儿息一息,别进厨房来。」
我也就信步走至园子去,坐在那张从前敬生最爱坐的椅子上。
曾几何时,我跟敬生二人在此共渡多少辰昏。
怎么就这样说去就去,只剩下我一人了?
这一年,勤劳工作,就只为怕孤清,怕相思难耐。
敬生说过生生世世为夫妇,这话有什么不好?只要他别这样把我拋下了不管就成。
人性有多软弱。
当年,我不是一样承担风雨,疲累难当之时,就不顾一切的往敬生怀里躲。
万一有那么一天,我在撑不住江湖风险,会不会也对潘浩元投降了。想起他,心上 总是连连牵动,是为了怕?还是为了其它什么原因?我都不敢再深究下去。
远眺落日,已在西边慢慢隐没,无尽的黑夜即将来临,会不会又是无眠的一夜?
要多少个长夜过尽了,才是骄阳重现之时?
有细细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来。
「杰吗?」
「妈妈,你怎么知道是我?」贺杰蹲在我跟前去。
「因为我在想你,只有你才是母亲心中的骄阳。」
「不,妈,这思想并不正确。你知道,我不能永远陪伴你左右。」
「对。」我点头,怅然。「年轻人有你们的世界。」
「妈,你也是年轻人,真的,振作起来!」
「我还不够振作吗?自厨房走出厅堂,再走出街上,竟上股票市场上去了!」
我苦笑。
「可是你仍把灵魂锁在贺家。」
「我是贺家人。」
「你也是你自己。」
我不想跟贺杰再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他令我远离他父亲,加重了我的纷乱,更难 受。
「你见了你的大妈了?」我问。
「对。」
「她还好吗?」
「你仍关心她?其实,你和她真算老姊妹了,大家的生活仍有对方的影子,只以不 同的感情与方式表达。」
「她又说我坏话了?真的积习难返。」我叹口气。
「你道大妈说什么呢?」
「她说什么?」
「她说:『杰,就在今天下午,你家看到你母亲非常亲热的扭着个年纪比她小大约 十年有多的男人,在中环穿街过巷,还公然在置地广场的露天茶座吃下午茶,这年头, 真是世风日下!』」
「你怎么答她呢?」
「我说:『大妈,你说得太对了,像我这么一个年纪青青的大男孩,倒喜欢年纪大 一点的成熟女人,我跟吾母的品味是刚刚相反的!』」
母子俩笑作一团。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
我当然的想念敬生。
可惜,除他以外,浩元仍间竭性的出现,滋扰着我。
从来,他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从前是迷糊的,到敬生去世后,他便开始慢慢清 晰。
真怕有一日,敬生的影像引退,他就越发变得显眼鲜明。
这种乘人之危的恶棍,坏了我的清静、让人恨得咬啐银牙了。
醒来,头还有点痛。
想起贺杰在家,立即梳洗,冲下楼去。
只见杰儿已在餐厅内,哈哈大笑。反而是群姐铁青着脸的走开了。
「什么事?你又作弄群姐!」
杰杰从小就恶作剧,恃着阿群对他如珠如宝,总爱开她玩笑。
「群姐问我什么时候娶媳妇了,我就沉下脸来,说如今这年头,都不流行娶媳妇了 。群姐答:『都同居?』我说:『对,同性而居。』她就急得眼泪都标出来,走开了! 」
「杰杰,你这是何必呢,她老人家并不懂幽默,回头害她一天到晚跑完车公庙、又 上黄大仙,为你又打小人又祝福的,忙个半死!」
「妈,你不怕!」
「我怕什么?」
「怕娶不到媳妇,生不了孙儿!」
「怕有什么用?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认为什么样的生活写意,我能拿你怎么办? 你不好好为自己打算,也没有人管得着你,是不是?」
「妈妈,你记着,这是你自己说的话。你若不好好为自己打算,我也无奈其何!」
这贺杰!
我原本要陪贺杰上街去逛逛的,只是宋欣荣急召我国办公室去,想是有要事磋商了 。
我一坐定下来,宋欣荣就说:「细嫂,话还刚刚说了,就出事了。」
「什么事?」我心上牵挂着的竟是潘浩元:「不是浩元在泰国……」
「不,不是元哥,是贺聪。」
「他怎么了?」
「台湾股市下泻,押在台湾地下钱庄的资本全部付诸东流,那钱庄已被政府明令冻 结资产,当事人原想挟带私逃,又被抓回来。」
「贺聪有关连?」
「他赌这一铺是太重了,通行皆知,怕要跟尾清还的债项还真不少,他有没有利用 在贺氏的职权,而令公司蒙受什么损失,就不得而知了!」
我沉默。
「细嫂,我看你得跟贺智她商量一下。」
我点头。
就在此时,贺智的电话打来了。
「三姨吗?」
贺智说顺昌隆在她管治下还是稳阵的,只怕她大哥把仓内的股票押送银行。
我问:「这怎么可以?」
「为了调动头寸,他只要有本事串通银行的信贷部,还是可以有转弯余地的,只是 如此一来,非常危险。若果银行追仓,钱还不出来,整间贺氏名誉扫地,大哥还可能犯 法的。」
我吓得连连冷颤。
「大嫂说,大哥昨天一整晚未曾回过家来。这不是他的习惯,电话接到贺氏去,秘 书说主席嘱咐,任何电话都不接听。」
「找贺勇?」
「他说他毫不知情,更无能为力。这贺勇完全的不成器,把敬生企业的权益不知卖 了给谁,拿着一小撮钱,要跟人去投资电视台,气死人!」
现今再不是分辩的时候,我嘱贺智一有贺聪的消息就通知我。
这天,贺氏集团的股价节节受挫,计算机大利是画面上,一有贺氏挂入盘,就立即供 应不绝。价位疲弱至极。
市场根本就是绝对消息灵通与敏感的市场,如何会不乘机造市?
且传出贺氏集团的领导人投资错误,牵连可大可小,投资者当然不愿意冒险。
我看着贺氏的股价疲弱无力,直跌至最新低点,有沮丧得像一堆烂泥似。
想着敬生在世,最艰难的市道,他名下控制的贺氏与顺昌隆都维持在合理的水平, 从没有成为跌幅最劲的股票,他要维持股东的利益与信心。
敬生说:「人家是对我贺敬生有信心了,才买我的股票。」
故而大市惹然回落,敬生自己也会得尽力托市。
托市救亡。
我立时间坐直腰肢,抓起直接交易所出市代表的电话;说:「贺氏集团,任何价位 ,给我扫货。」
虽已进人计算机买卖时代,然,市场上若有大手买卖,则经纪仍然可以通知交易所大 堂经理,得到他许可之后,在交易大堂之中央扩音器内传出无限量购入某只股票的消息 ,场中的经纪就会飞身扑出,把手上持有而又要出售的该股票卖给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