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细嫂育梅竹马的老相好!」
我恨不得撕那姑奶奶的一张乌鸦嘴!就只怕沾辱了我一对清白的手而已。
「本来呢,世界是新潮世界。连敬生本人在生,也未必管得住你,我就更没有这番 资格了,只是人言到底可畏,敬生也真待你不薄,贺家在社会上又薄有名声,你且留一 留手,凡事别太张扬,让人家抓了当笑话讲!」
我气得双眼要爆出火来,若不是此时贺智出现,挡到她母亲面前去,我怕要扑到聂 淑君身上去,跟她拼了。
忍了她二十年,在敬生弃世的今天,她更变本加厉地迫害我,我是忍无可忍了。
「妈,你顾一顾自己的身份好不好?街头巷尾的谣言,出于拿是非做人情的八婆之 口,你也好信,也好拾人牙慧的说刻薄话。刚才你的对白,过时陈旧得连电视台的长篇 剧也不屑用,更不配你贺家大少奶奶的名位。」
聂淑君让女儿这一番数落,吓得呆了一呆。
「怪人须有理,你不问情由地听人家搬是弄非,有天弄出人命来也算稀奇!」
「贺智,你这是指桑骂槐,还是有什么意思?我巴巴的来陪在你母亲身边……」
贺智还未等姑奶奶说完话,就讲:「明人不做暗事,我贺智何须指桑骂槐,我指的 那个一天到晚搬是扯非的人就是你。没有人要求你来跟妈妈作伴,你且现在就回你老家 去,在外头你要讲谁的坏话都可以,别在这儿捣蛋!」
「贺智,好了,你这是有完没完?」聂淑君看贺智认真起来,一边畏惧女儿的凛然 正直,另一面也维护着小姑子,别教亲戚下不了台。
「我造谁的语了?当事人还不敢否认她收过花,吃过晚饭!」
「这就等于跟人家睡过觉是不是?」贺智勃然大怒。
没想到在社会里头干活的职业女性,真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百无禁忌地挑战生活上 的不公平。
我是太佩服这种勇气了。
相形之下,我这些年的所谓涵养,显得如此的小家子气,形同助纣为虐,真是惭愧 。
「我来告诉你们,我这就跟三姨去泰国探望潘叔叔去,是爸爸生前嘱咐过的,怎么 ,还有什么话说?思疑我陪着庶母远道去幽会吗?简直狗口长不出象牙!」
一说完,掉头拉着我就走。
贺智陪我走回家去的一路上,才不胜啼嘘。
「三小姐,害你动了气,真对不起!」
「这年头,真是太多的小人当道。妈妈也是盲塞得不得了,她从来没有好好想过, 究竟是怎么样失去爸爸的?她一直以为是你。你的出现使她败下阵来,以为没有了容璧 怡,她就大可以安枕无忧,真是浅见。」
我不知如何回答。
进贺家的这些年,几曾听过一句半句公道话。
如今骤然入耳,感动至深。
贺智说:「江湖上素来横风横雨,并不因你是富贵中人,就自动减弱,我比你更习 惯兵来将挡,或者可以说,我用的办法,跟你不一样。」
与贺智走的这短短路途,宛如知已似。
曾几何时,就和她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只靠了敬生作联系。
如今中间人不再存在了,原以为顿成陌路,谁知却走近起来。
人的关系与感情当真微妙。
为此,我倒更心甘情愿地跟贺智到泰国去,认真的散心。
当然,更希望有预期的成果。
潘浩元父子来接我们的飞机。
我是跟贺智一早讲定了的,不要住到潘家去。
我还是头脑较守旧的人,尤其经过姑奶奶造谣的一役,犹有余悸,就算是我杯弓蛇 影也好,自欺欺人也好,我和贺智住在酒店里头,总比较心安理得。
况且潘家没有女主人,住了两个女宾,由两位男士招呼,想想也真不成话。
潘浩元替我们订好了曼谷的丽晶酒店,他说,这酒店就近著名的四面佛,女人来泰 国,没有不去求她保佑的。又酒店旁的那个宛如香港置地广场的高级商场,正正有一间 潘家的首饰店铺,好让我们去观光。
在酒店安顿下来后,各人约好了在大堂的咖啡厅等,喝杯果汁或是什么的,才到外 头走走,再上潘家吃晚饭。
我比贺智更快下楼来,潘浩元招呼着我。
看清楚他,满脸的热诚兴奋,完全作好了做个好东道的准备。
潘浩元穿了一件白色的普劳名牌棉纺衬衫,两条壮壮的手臂甩在袖子之外,现出棕 褐色的皮肤,那条剪裁合度的深蓝西裤,又紧裹着两条分明是健硕而踏实的腿,很给人 一种稳如泰山的健康安全感觉。
我是最喜欢这种感觉的。
女人是不是大都如此呢?
抑或因为我的身份,多少象征着给人欺负与看轻似的,故而我更加需要那种备受保 护的感觉了?
潘浩元叫了饮品,继而打断我的思路:「贺智呢?」
「她想先淋个浴再下来!」我环顾左右,看不见潘光中,因而问道:「光中呢?」
「他去打电话。原来在酒楼订好位跟你们吃晚饭,后来,我改变主意,决定在家设 宴,彼此是老朋友,这在家里头总比较舒适,谈得吃得更痛快。其实,应该到我家小住 ,那儿地方还宽敞的。」
「住酒店不也一样,且方便一点。」
潘浩元点点头,似是会意,很自然地答:「这也好,若然光中的妻在曼谷,家里有 个女主人才易于款待女宾,我两父子还真不成。」
我睁大眼睛看牢了潘浩元,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反应。
潘浩元当然觉得我表情有点怪异,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才如梦初醒,摇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我不知道光中已有妻室。」然后, 我觉得这话也实在说得太唐突了,于是慌忙补充:「没给她带点什么礼物来,不好意思 ,我到底是长辈,又是初次见面。」
「不相干,不相干,客气些什么!反正她到新加坡娘家去了,还带着我母亲一起成 行!」
「你怎么没有提及已经娶了媳妇呢?」
既已圆了谎,我便大着胆子,埋怨了这潘浩元一句。
早知道是使君有妇,我就不用巴巴的携了贺智来此一行。
一念贺智,心就冷却一半。
等会儿她知道了真相,失望怕犹在我之上。
很难得这位富家小姐纤尊降贵的跑来跟潘光中亲近,结果落得如是收场,也真令人 惆怅。
虽道是连我都装作不知有重点关键在,贺智的自尊仍是受损的。
在人前出了丑,固然加倍凄凉。
关起门来摔重重的一跤呢,依然是痛的。
潘浩元听我这么说,竟还哈哈大笑,道:「我都没有机会跟你提起,我何只已经娶 媳,且已有孙儿呢,今年都已经六岁了。可惜如今跟了他母亲去看望外公外婆,否则让 你见见,包保你喜欢!」潘浩元越说越兴奋:「这孙儿不像父亲,像祖父。
简直跟我儿时一个模式烘出来似,我跟你从小认识,你来评评看,最公道。」
我心内重重的叹气。
贺智走下来了,换上了一身轻便的服装,那头齐肩的棕发,大概是洗过未干透缘故 ,拿橡筋松松地束起来,整张姣好的脸大大方方地呈现人前,更添一份明快。
我们等齐了,就上道去。
潘家的车子先在市中心兜了一圈,潘浩元很热心地介绍名胜。我因心内有所牵挂, 注意力集中在潘光中与贺智二人身上,竟没有装载什么曼谷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