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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当然!我知道!」我一叠连声的说,温柔地抚拍着敬生的背:「敏敏一定 吉人天相,贺家的孩子都必快高长大,你别怕,别怕啊!」

  敬生还是躲在我怀内,久久才倦极而睡。

  做父母的,有那一个不疼爱自己儿女,把骨肉看成珍珠宝贝。

  我爱敬生,敬生爱他的孩子,因而我也爱他们了。



  如此的顺理成章,只为我不要看到自己所爱的人担忧牵挂、愁苦懊恼。

  贺智如果有了好的归宿,可以想象得出她父亲会有多快慰了。

  送客的队伍仍是以贺敬生为首,依次是贺聂淑君,然后由贺聪带头,长幼有序的站 立,向嘉宾握别。

  我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旁边张罗,跟个别的亲友款谈几句,并没有排到送客的队伍上 去。

  这种心理是怪异的,跟刚才诚恐敬生领着聂淑君去敬酒而遗忘了自己,好象有着抵 触。

  其实不然。



  只要面前有道阶梯,可以帮助我下得了台,一点点的委屈,我是肯受的。不论是为 着敬生安乐,抑或自己少惹闲气,总之多一事几时都不如少一事。像如今这个场面,排 在送客队伍中,抑或站在附近跟各式亲友话别,看在别人眼内,也不会觉得我是备受冷 落。所谓过得人,过得自己,也就算了。

  这跟全家大细去祝酒,只余我一人,跟宾客无分彼此地坐着,面子是太过不知往那 儿放,是比较难以忍受的。

  只是不让我太难为,我绝对肯礼让半步。

  尤其是今早,敬生要我戴上那套价值连城的翡翠,聂淑君的面色就没有好过。

  免得过我都不便再明目张胆地站到她身边,将之比下去了。

  那位阮家姻奶奶与姻姨奶奶虽说是站在聂淑君一边的人,赌她们仍是会忍不住把敬 生买下那只翡翠玉镯的故事讲得街知巷闻。

  聂淑君的面子一定因此事而受损,不宜再加添她的刺激了。

  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从没有羡慕过聂淑君有这起所谓走得近的朋友。

  我有我做人的原则,绝不同于他们。

  好象我对群姐与芬姐这两位知已,从来都不曾在人前说过一句半名有损她们体面的 说话。我认为这才是爱护朋友的表现。

  群姐跟在我身边二十多年,这期间,单是在贺家两宅内的佣人司机间流传的是非, 就多得不成话。

  阿群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办事还真有点魄力。年前她被推举当会头,各人科份月供 会银若干。期间,就传出了阿群从中谋利的谣言。

  我听了呢,闷声不响,也没有把话转传给阿群知道。何心惹她伤心动怒,万一禁不 住跟那几个造谣的女佣起了冲突,于是无补,徒增咎泪。更何况,总是要朝见口晚见面 的同事,把关系迫到白热化,谁好过了?

  当然,我有设办法令阿群注意会银的处理,务求以婉转方式提点她将误会澄清了, 彼此安乐。

  至于芬姐呢,年前她与丈夫昌哥的生意的确有过周转不灵的阶段,还是我把一笔不 少的款项塞到芬姐手里,让他俩度过难关的。

  那阵子,连大同酒家旧部长老冯也问我:「是不是阿芬家的经济出了问题?」

  我都七情上面,落力掩饰说:「那有这样子的事,不是活得顶好的。昌哥为人踏实 ,不尚冒险,或许在入货营商上比较稳阵保守,人们只看见那起大手笔的老细就认定人 家是风生水起,倒转来看昌哥寒酸,才生的谣言。也真是气人,是不是?」

  我并非信不过老好人老冯。唯其人直肠直肚,生怕他一时不察,遇到了大同酒家旧 日的同胞,谈起了芬姐近况,会得悲天悯人地说上几句同情话,这可不得了,一经传扬 ,就够芬姐受了。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干里。

  若身为知己的,怎么会负责把不愉快的一总事宣传至街坊邻里?

  我希望真心待我的朋友,只会关起门来,把疑难摊开来跟我研究,商议对策,可不 要大庭广众,公开讨论。

  要如是,也真匪夷所思。

  无论如何,不合我的口味。

  陪着敬生回到家里去时,己是夜深。

  平日,敬生少有迟过十点半上床睡觉的,今天是例外了。

  看得出来,敬生仍是兴致勃勃,一点疲态都没有。

  我俩躺到床上去后,敬生还滔滔不绝的告诉我,在宴席上头谁人跟他说过什么话, 谁又跟谁来了。

  六十岁的人,乐起来比贺杰还显了俏皮相。

  「好了,好了,快快睡觉去,留待明天再说嘛!你怕不累死!」

  我哄得了敬生入睡,自己其实睁着眼,在黑暗中看天花板,久久不能成眠。

  今日的一切,零碎杂乱,没有编排,也不顺序地不断出现脑际。

  重复又重复的一幕,是我惊骇地看着潘大哥,跟他相认的一刻。也是临别时,他重 重握着我的手说:「你答应要来泰国看我?」

  会吗?我会作曼谷一行?

  要是成行的话,也必有敬生在一旁的。

  难道我是愿意拋下了敬生,独个儿去探望儿时挚友不成?

  当然的不会。

  我翻了个身,拿手紧紧环抱着敬生的腰。

  很觉得有点对他不起。

  虽是一个如此轻微的、在心底掩掩映映的反叛意识,我仍然觉着不安与惭愧。

  二十多年来,未曾有过一丁点儿对不起敬生的感觉,只偶然有相反的情思绪念,认 为敬生欠我良多。

  原来,在敬生之外,还真有另外一个男人,可以进驻我的思维。

  这是很很很很不应该的。

  过往,大概因为影像模糊,想念潘大哥的念头一瞬即逝。

  如今,重逢了,见着了,连人都曾触摸抓牢,那思念的感情在我心深处,竟蠢蠢欲 动,伺机而发。

  太恐怖了。

  我慌忙地把脸埋在敬生的怀抱里,口中乱嚷:「敬生、敬生,我爱你,我爱你!」

  敬生迷糊的应着。

  翌日晨早醒来,敬生和我跑到大宅那边去吃早点。

  在餐桌上,敬生习惯阅读早报。

  他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把报纸放下来,脸色骤变,说了声:「贺勇呢?」

  聂淑君和我都抬眼看着他,有一点的不明所以。

  站在旁边的女佣答:「四官还未起床!」

  贺敬生摊开报纸,厉声苛斥说:「真是小人得志,语无伦次。」

  我瞥那报纸一眼,是娱乐版,以甚大的篇幅刊登了一幅魏佩倩挽着了贺敬生臂弯合 拍的照片。还大字标题写:「魏佩倩即下嫁贺家公子。」

  那照片下则题了另一行触目的小字:「魏佩倩跟未来家翁本港亿万富豪贺敬生于其 昨日之六十大寿喜宴之上。」

  也难怪敬生不高兴。这位魏小姐是太过份一点点了。怎么还未有三分颜色就赶忙上 大红呢?

  贺敬生的身份与地位,不是可以胡乱被人家利用来作宣传的。

  社会始终是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社会。

  谁跟谁站在一起,是要非常细心地考察过、编排过的。

  无可否认,这也势利。

  然,人们发愤图强,争取成就,有权只跟他们所选择的人分享。此其一。

  光彩被沾了,是一份承担。这还不打紧,日后以此为凭借。招摇过市,传递虚假讯 息,以祈从中取利,这就不简单了。此其二。

  当然还有甚多牵丝拉滕,互为援引的微妙关系,不可不防。唯其这是个尽量互相利 用的世界,那一方面对另一方面完全不打算占便宜时,就有权利拒绝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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