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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页

 

  “我们的感情滋长还在你母亲去世之后。在我,因为传统道德的藩篙一下子撤除了,对江尚贤一直敬仰的心童,婉转变质而为爱慕。在他,也许是盛年丧偶,心情落寞,公事上头日多烦难,更需要有人分忧!

  “记得有晚,他留在利通一直没有离去的意思,我又从来都不在他下班前先走,这么一搁,就是几小时了。他才走出办公室来,赫然发觉我还在埋头苦干,惊骇地问道:‘你还在呢?’

  “随即坐在我跟前来,欲言又止。”

  我非常细心地聆听张佩芬讲的故事。



  怎么父亲的一生,能有这么多的故事?

  而我,从小到大,三十年有多了,都清简有如白纸。人生的历练跟我名下的财富,竟成反比。

  张佩芬继续说:

  “我鼓励着你父亲把想说的话讲下去。

  “‘佩芬,你还记得乡间吗?’

  “我茫然。跟着慎重地思考着,然后答:‘记得。我离开那年已经十岁。’



  “江尚贤点点头,答:‘那好哇,你记得我们村庄上头有间土地古庙,后面有个小山坡,长年累月地长着一片蒲公英?’

  “‘对,记得记得,’我突然兴奋得有如一个小孩,思想回到许多个年头以前,跟村上的小孩跑到那小山坡去耍乐的情景。

  “能在大时代战乱之时,有一些算是愉快的童年片段,真要感激养我父母!”

  张佩芬突然地又泪盈于睫。

  我很自然地给她递了杯茶,让她稍息,再继续她的故事。

  “我当然问你父亲: ‘为什么无端端提起家乡来?’

  “‘我想回去一转!’

  “我惊疑不已:

  “‘能不回去吧?危险得很呢,你不是曾说过,在广州开设过银铺的人,都曾被政府追缉,很多金融从业员都被扣留起来,要对国家作出实质贡献,才能释放吗?你怎么还要冒这个险?’

  “‘我需要回去一趟。’

  “江尚贤很坚决地说:‘佩芬,我妻临终前给我说了一个秘密。原来大陆动苗之时,我岳丈曾偷偷把广州利通银铺拥有的一大箱黄金运往乡间,埋在那小山坡的一个山洞之中,还是我妻临离乡之前,他父亲悄悄告诉女儿的,嘱她有日有机会,就把黄金起回。’

  “‘你并不需要这么多钱吧?现今我们的生意不坏。’

  “‘不,我需要,极之需要!佩芬,今时今日如能有更庞大的资金,在本城下重注,他日收成一定丰盛得不得了!’

  “江尚贤稍停,继续精神奕奕地说:

  “‘我须要把利通拓展,申请银行牌照,吸纳更多资金发展地产。以我的眼光绝不会看错。’

  “‘可是……万一回到乡间,出了意外,被里头的人抓着,怎好算?’

  “我惊得什么似的,非但不自动向国家捐献,还要偷运黄金出境,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险一定要冒,谁人会不冒险而发得了达?’

  “江尚贤恳切地,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第一次握住我的手,说: ‘你能帮我吗?’

  “我能帮江尚贤的话,真是求之不得了。

  “‘你说吧!我必尽力而为!’

  “‘可是……’ ?

  “江尚贤很有点为准,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很危险是不是?’我问,当然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键。

  “他很仔纫地想了好一会,轻叹一声:

  “‘如果要把别人的自由甚乎性命都赔上了的话,我江尚贤就未免要求过甚了;以自己的生死作为赢取本身荣辱的赌注,很应该!对于同生共死的人,又何以为报?’

  “说这番话时,江尚贤简直激动,他突然地抱住了头,差点把脸埋在腿上:整个人蜷曲而且微微震栗,断断续续地说:

  “‘我是太想太想起回这批黄金了……那么的情不自禁……这并不算非份之想吧!谁不为自己的未来前景奋斗呢?……商场上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我还经常是个受害之人,如今要取回应属我们家的东西,并不妨碍损害他人,是很应该的吧。’

  “说得其实是太好了,人何须要为追寻自己的美梦而自咎?有机会发迹而偏要安贫乐道是不必要的行为。我同意且同情江尚贤!更何况,自己也是同道中人呢!这些年来,跟他相处,何尝不是培养了一份对他的非份之想?恋慕一个在各方面都比自己更胜一筹的异性,也好比是一个微带苦涩的美梦,我何曾愿意放弃?何曾不思量着如何使美梦成真呢?”

  “‘对不起!’江尚贤抬头来看住我,眼睛竟有湿濡!

  ‘我不应太自私,一时情急,末考虑清楚,就想把人牵连在一起,是我太急功近利,鲁莽冲动了!’

  “‘不!’我温柔而坚定地说:‘请把想好了的计划说出来,我们依计而行!我们是宾主,也是朋友!绝对可以生死与共,患难同当!’

  “话说出口,心是狂跳不已,脸上烫得像是火烧。

  “江尚贤呆了一呆,久不能言。室内静谴一片,他终手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我未曾想到,我将会无以为报!’

  “我不知如何回应!有那一刹那的麻木,跟着是阵阵清晰的痛楚来自胸臆,扩散全身。

  “我自明他之所指。

  “‘夜了,回家去吧!’

  “说罢,江尚贤站起来,缓步走出写字楼。

  “耳畔听见利通大门帙闸开启,再而关上的声响。

  “我呆坐着,像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内,此生休矣。

  江尚贤能有一刻冲动,把心上萦念的重大秘密与意愿向我表白,并属意我为他奔走钻营,证明我在他心中的分量,非比寻常!然,终究还是半途而废,只为他突然觉醒到自己根本不愿回报深情,既如是,倒不可领情了。这份不情愿在他其实已有足够能力应付回报方式之当时,尤其令我心碎:这以后……”

  张佩芬叹气一种慷慨式的无可奈何流露在眉梢眼角之间,显得凄婉。 “以后怎么样?”

  听了半个故事,心上的狐疑更重。这眼前的先父故人可能仍不是遗书上所指的红颇知己呢!

  老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自然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丸谁料得到又是另一个峰回路转,山外有山?

  究竟这个扰人的谜语,何日才见庐山真面目?不是不烦心的!

  “这以后,江尚贤一直显得落落寡欢!更不知是否我敏感,但觉他在银铺里跟我单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每逢下班卮,别的同事开始纷纷告退,他一发觉只余我们二人就立即披衣而起,回家去了。

  “生意上头,不致于一落千丈,然,其时政府放松本地银号申请银行牌照的规例,金融界的人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良机一过,就失诸交臂。然,政府明令要有五十万元注册资本才可申请银行牌照。这五十万于当时,自是个大数目。于是有分量的华资银铺都纷纷钻营,积极铺排一朝飞上枝头作风凰的路数!”

  张佩芬把声浪调低一点:

  “江小姐,不知你会否明白一个心上已然有爱的女人,感受与思想都会在那段意乱情迷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的怪异、奇特、不寻常……

  “我不能自已的对你父亲的悲喜苫乐、忧疑担挂,都感同身受。我那么的希望他快乐,他成功、他得意。我决定暗地里助他一臂之力,回乡去把那些黄金运到香港来!”

  “嘘!”不由得我不惊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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