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两边立了几十位穿一色旗袍的中国少女,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个个少女都是花样年华,长发垂肩,高挑健美的身材.在曳地长旗袍之下显得极之动人。无他,旗袍叉高,——对美腿只有显得更为修长,引人遐想。旗袍贴身的效果,最有利于拥有丰满胸脯与纤盈细腰的女士,也就是说,女人最吸引异性之处,都变得更突出。绝对地把男士的眼光吸引住。
走在香早儒前头的银器王杨上元,个子矮小,肥肥胖胖,秃头,走在那班少女的龙门阵内,似是个老顽童。光秃秃的头顶只到少女的胸脯处。看他贪婪地昂起头来,逐个逐个地欣赏,那副模样是太好笑丁。
正当香早儒给杨上元那急色鬼似的形象逗得心上大乐时,忽然的眼前一亮。
就在那班穿旗袍的少女之前,闪出一个身影来,同样是高挑好看,而且非常的与众不同。
一眼望上去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
那身在极平凡中显出高雅品味的服装,一般人未必识欣赏。但,香早儒有这个本事和阅历。
她跟那些女接待员一样,身材高挑,穿的是一条炭灰色的长西裤,外罩一件宝蓝色男装西服,再里头的一件月白色真丝恤衫,领子窝下去,露出雪白的粉颈,戴在颈项上的一颗晶光四射的圆钻,即使在远距离,也如此地瞩目。
还有,她的短发,除了额前那一撮向后拢的头发有波纹之外,都是垂直的,刚盖过耳朵,于是——脸相因而显得十分清爽。
那脸相的美,难以形容。
似乎有一种柔中带刚的气质在于眉宇之间,使人看上去,觉得她与众不同。
她这么一出现,一回头,一转身,再隐没在人群之中,动静竟潇洒利落得使香早儒愕然,而无法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下意识地急走几步,希望能把她追赶上,然而人实在太多,伊人已渺。
当嘉宾们到达四楼,被迎入会客室之后,瞩目的就是刚才惊艳的那位女子,她站在西单商场的总经理身旁,那份亮光仿似室内的一盏明灯。依然闪亮。
没有人提起她的身分,当她跟来宾握手时,只淡淡然说了两个字:
“孙凝。”
香早儒微微错愕,心里头不禁想,就是她吗?闻名不如见面。他微笑着报上大名:
“香早儒。”
孙凝大方地回报一个笑容,说:
“香先生,你好!”
跟着她就忙于跟其他的嘉宾握手了。
这以后,西单商场的总经理跟客人们说着什么话.香早儒都已无心装载。
他在揣测着:这西单商场开幕,——定是孙凝管辖策动的计划。
不错,在商场上享有盛誉的“千手观音”孙凝,她的市场顾问公司,常承接大机构的推广与行政计划,城内有什么大件事,差不多都由她主持,或有她参与。
然,对于孙凝这个女人的传闻,多得不得了。
究竟是毁,抑或是誉,是赞还是弹,那真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了。
总之,在城内的酒会饭局或茶聚之中,总听到在场的朋友提起她。
例如,前些时,香早儒才在财政司宴请的午饭席上,听到嘉愉地产的行政总裁向丽生实业的主席说:
“如果你真要到泰国去设厂,部署的功夫不妨交给孙凝,这女人到处都很有办法,所有开山劈石的功夫,包管她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然,不可不防。”
“防什么?”对方问。
“一防她极端霸道,计划定下了,她连你的臣子抑或太子爷也不会承让三分。二防她索取的价钱不菲。孙凝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照说,不省油不要紧,能照得亮照得远就可以了。
当时,香早儒不以为意。
这以后,经常听到商场内的人,提起了孙凝,评论都是怪怪的,有一点点爱恨交织的味道,又有一点自相矛盾。
他们总是说:
“哗,这女人,犀利。”
“这么漂亮的女人,放她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多好。
让她站在会议室内,或站在人群中指挥,似马戏班内的驯兽师。”
“你道这孙凝?嘿,恭喜你,跟她能有半年的快乐时光,已算你走运。她眼高于顶,看不起条件稍差的男人。”
“把这千手观音的九百九十九只手缚住了,她依然有本事只手遮天!”
“什么时候她才会倒台?什么时候她不再如此地红透半边天?”
“真难,跟这人来往三次而不被她迷倒的,几稀矣!”
总之一句话,这位不知来自何方的传奇女子孙凝,似乎是商场中人所津津乐道的人物,她的言行是茶余饭后的有趣话题。
香早儒是闻名已久,总未见其人。直至今天今时。
如今一下子见着了,竟是神为之夺。
香早儒心上很清楚,这感觉对他是热辣辣的,史无前例的,新鲜出炉的。
他跟随着嘉宾大队在西单商场转了几圈。可是,人实在太多了,以致于无法再有机会跟孙凝碰头。
再走到大堂去时,又让他喜出望外,他重新看到孙凝。
她正在跟一位穿曳地旗袍的女接待员说话。
香早儒走近前去,听到那女接待员以哭声苦苦哀求,说:
“孙小姐,请给我一次机会。”
“对不起,我们说好了,在值班之时,任何人都不可以任何借口走开,就连上洗手间也不行,必须在站岗之前就把一切预备的功夫做妥,包括上厕所在内,怎么可以因为有一个电话接进来,你就慌忙地离队去接呢。”
“孙小姐,是我家里头有要紧事……”
“我从来不体恤借口,只看工作成果。”
“孙小姐,我看一大群人在值班,少我—个才那三分钟,不碍事,所以我才……”
“你说得对,几十位女接待员,少了你一位不影响大局,且能少了三分钟都不过如是的话,也就更证明毋须去添这个人手了。”
孙凝再郑重而缓慢地说:
“麻烦你现在就去更衣,把旗袍脱下来,交给服装间的人去整理,你再到会计部去算今日的工资。”
说罢头也不回,直走过那队大概已被吓得鸦雀无声的少女,大踏步走向大门。
像个女军阀、女皇帝。
嗨!这女子端的犀利。
市场上的传言,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连女接待员在值班时候上洗手间也认为不可,严肃有如军训,这姓孙的女子不知是哪儿出的身,有这番体会、坚持与原则?
这天早上一幕幕有孙凝出现的情景,又历历在目,跟信联企业收购一事,在香早儒的脑海内,分庭抗礼,各有千秋。
他是完全无心看服装表演的。
就连贸易发展局的主席侧过身来,问香早儒说:
“过些时,商界组团到华盛顿去进行游说工作,好让中国能顺利获得优惠国待遇,你也会成行吗?”
香早儒把对方的话勉强听清楚,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才晓得稍稍摇头,有一点不置可否。
对于政治,他没有太大的兴趣。
然,现今在香江做极高档生意的商家人,没办法不分出神来了解政治,甚而参与政治,纯是时势使然。
谈到要远赴华盛顿当说客,香早儒有点不情不愿。这种报章会大事报道的风头事宜,平日根本就是长兄香早晖所专有。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固然是香早儒的原则,且香早晖不会说兄弟什么,他那妻子胡小琦可是只低格的小辣椒,有什么看不顺眼的,诚恐吃亏的,她就放肆地叫嚷。难保她不会大咧咧地以长嫂身分,塞香早儒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