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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婶没有孩子,故而乔家四杰,都由她管着带大,很有点视为己出的真心疼爱,又因她对乔殷以宁的尊重,致使在乔枫与乔雪之间,心又偏着乔雪一点!

  凭良心说,挑乔雪而舍乔枫也不无道理,妹妹实在比姊姊可爱,雪雪今年二十二岁,去法国混了个学位回来,书不见读得很好,却总比乔枫出色。乔雪模样儿很逗人开心,那张圆脸,老是泛红,一身的冰肌玉骨,矜贵活泼,兼而有之。乔雪还胜在天真,使乔枫在对比下益显刁钻尖刻,难讨别人欢心!前者是贵骨生入里,是潜藏的,保守隐闭的。后者却是富泰毕现,是外露的,张牙舞爪的。

  三婶就曾经毫不容情地批评:

  “差掉了那一半的世家气质,就掩不住露出暴发户的嘴脸。我们乔奶奶是本埠望族出的身,跟老爷才是匹配!”



  乔雪却不因三婶对她的偏袒,而造成对乔枫的怨怼。性格上她有点像乔晖,随和仁厚,这妹妹只不过添多一点点不能自己的专横而已!

  乔雪毕业后回港来,乔正天把她安置在乔晖辖下,在乔氏各综合企业管理上学习。这丫头有一天没一天地上班,根本志不在事业,专门跟城内其他的富家子弟玩个天翻地覆,我有时也问乔晖,乔晖只会耸耸肩,说:

  “我怎么管得了她,叫老头子把她解雇不成?她那份薪金是支定了,看是在乔氏企业出数,还是在母亲的乔园帐簿内对销罢了!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乔氏是上市公司,有百分之三十在市面流通,等于乔雪每个月的薪金都有个百分比转嫁到其他股东身上,她应该尽力!”

  “长基,怎么你老是固执如此?”

  我没造声,三十年来,我惟一的一次不固执己见,才会嫁进乔家来,固执在追求理想上头是成败关键!



  乔晖不是个固执的人,我是!最低限度,自踏进乔园的一天始!

  究竟乔晖会不会欣赏我的那份执著?我不知道。也许他连对我的根本了解也不够,现世纪因着父母之命而结的婚,能够做到相敬如宾的地步,已属难能可贵。

  再说,乔晖太过了解我的话,也许只会加深彼此的痛楚。他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过去的一切。他是不欲深究了吧?无论如何,我倒是感谢他的!他让我的日子过得尽量单纯。乔晖、乔园、以至乔氏企业混为一体,于我,都是生活的伙伴,借以终老!

  乔园之内,出奇地,最欣赏我的应该是乔正天。最了解我的,却是乔殷以宁。

  六年的相处,使我和翁姑之间,建立了两度日形巩固的沟通桥梁。在公事上头,我的一言一行,深得家翁赞许,认为是可造之材。在私下生活方面,我的思维举止,又老是得着家姑的默许与认同,我俩似成了同道中人。

  初嫁时,如蹈虎穴,如临深渊;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重因果。

  乔正天除非有应酬,否则一早一晚,总是在乔园正屋内用膳,早餐多开在面向花园的玻璃小屋之内,晚饭则用于大宅内的饭厅。凡姓乔的,最好出席,一边嚼饭,一边听训,缺席最多的是乔雪,其余乔晖、乔夕、乔枫等三房,都会分别接到乔正天秘书的电话通知,一句:

  “主席通知今儿个晚上在家用膳!”

  就得把一于不妨推掉的应酬搁置,回家当值。

  一桌子的人,开声说话的通常只有乔正天,他老是说:“难得一家人聚首一堂,对乔氏与乔园有什么意见,应该开诚提出来,好商议改善!”

  董础础初入侯门,未见过世面,难得天真,又或者她是喜极忘形,胜利冲昏头脑,一下大意而疏于防范,竟然有一次诚恳地提了意见:

  “家中可否多雇用一个司机呢?”

  乔正天问妻子:

  “我们合共有多少个司机?”

  “除你那个专用的司机之外,还有五个!”乔殷以宁说。

  “还不够用吗?”

  董础础答:

  “乔雪每天是必要一个司机给她全职服务,乔晖夫妇和乔夕、浚生又共用两个司机上班下班,碰巧乔枫、奶奶和我都要上街的话,我就得叫街车了。”

  乔正天正色道:

  “那可真难为了,现今司机工钱高达五、六千元,还不易雇用得到,又乔家虽有点名望,积谷防饥是家训,我们总不能为着一两个闲杂人等的不方便,或者显那无谓派头,就多一份负担。支出不能只以月薪计,还有双粮、公积金、医药保健等等,一阔三大。这样吧!以后二嫂出街要车子用,乔夕理所当然的应迁就老婆,再下来,乔枫母女也得让二嫂一让!反正你俩游手好闲,跑到街上去也是无事出街小破财,不去也罢!不晓得开源,也要学习节流,别以为一姓乔,就此生无忧了!”董础础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激愤既不能、又不敢发泄的委屈与尴尬,必定异常难受。桌上的各人都默默无语,听若罔闻,好帮础础吞下那份难为情,只有一人抿着嘴忍笑。

  自是,董础础与乔枫就结了梁子。

  第二章

  要摸清楚乔正天的脾气,谈何容易?

  也许我们翁媳有缘分,总算在相处上探出一点纹路来。

  乔正天吃过晚饭,爱坐到小偏厅去,喝一杯浓茶,帮助消化。也爱趁此时,单独召见各人。

  没有人愿意“蒙主宠召”,同台吃饭,已算尽了心力,饭后多是借口外出,或干脆跑到园子里的网球场或游泳池去,借运动为避难借口,只我一个例外。

  乔正天老是喜欢把我请到小偏厅上,一对一,谈他的商业大计。

  我一开头就不如各人的觉得乔正天可怕,我反而微微地觉得他可怜。

  坐拥巨资,却独处愁城的一个老人,高处不胜寒,他心里头有多少孤清寂寞?分明地需要有人陪伴,有人助阵!

  无欲乃刚,我怕乔正天什么来着?求他的日子已成过去,更何况,乔氏救顾氏,算得上公平交易,谁也不一定欠谁的。至于以后,乔家要不予我半个子儿,都绝不相干!我的身家从没有把乔氏产业算在里头!每月的一份薪金与每年的花红,是胼手胝足,足够向乔氏所有大小股东交代的。经历过顾氏的廿代繁华一夕丧,我对豪门望族的家产已不作任何憧憬,自己的永远资产,是自己。因为在任何危机之下救得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陪着乔正天用茶,其实是愉快的。只有与他独处时,才能发觉他也有长者的风范,也只因旁的人都不在了,对他说什么也额外从容。不会因偶然顺应他的雅兴,而怕别人耻笑我拍老爷子马屁。亦不会因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发了脾气,让他老人家下不了台而成僵局。

  乔正天老是滔滔不绝,问一些在办公室内或众家人面前未必适合发问而又极想了解真相的事,例如:

  “邀请傅伟贤入我们董事局好不好?你可有消息知道他在两局之内的人望和势力递增了?”

  我会坦率地答:

  “江湖上的确传他是个红人,可是,我看关系维系得密切一点足矣,实在不需要邀请他登堂入室,将来在可以帮一把忙的时候,反因戴了乔氏董事的帽子而不容易开声,岂不更糟?”

  乔正天又会问:

  “我风闻你的两个手下,管海外地产的许秀之与管本港房产的史青,合不拢,两女争一男,宠儿是综合企业那边的一个姓郭的年青人,是吗?哪个呼声高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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