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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有这个好处。

  有时,为了避免早回家来,给母亲逮着了要听她吐苦水,我就干脆什么应酬都答应出席。

  不是不孝,而是日子有功,长贫难顾。

  世界上最伟大的聆听者,如果把凄凉故事听上十遍,也会忍无可忍。



  我越来越觉得我躲开整件事是合情合理的。

  这天晚上,非常的例外。

  我早知道母亲要出席一个她娘家的宴会,父亲当然也有个人的节目,我反而难得独个儿躲在家里休息,于是一边喝冰冻啤酒,一边看电视播映的球赛。

  球赛相当精彩,才完结了上半场,就是新闻播放的时间。

  新闻报道员在讲述那桩母亲曾提及的骇人炸尸案,受害者家属上诉,要求法庭对六年判决作出重新的裁决。结果依然是维持原判。

  电视台的记者访问了各阶层人士的反应,多觉得是轻判了。



  其中一个被访者说:

  “仁慈不是应该施予在犯罪者身上,要香港在后过渡期内与九七之后确保社会安定,应该考虑加重判刑。”

  那新闻报道员于是笑微微的说:

  “关于如何使香港的治安更纳入正轨,确保社会安宁,平稳过度,今日在一个商界的午餐会上,本城的女商家聂础楼有她的一套看法,我们且看看她怎么说。”

  然后书面一转,见到了一张年青而明丽的女性脸孔,字幕印出来是环球贸易公司董事总经理聂础楼。

  她的声音很温柔,一字一字非常清楚的说出来时,显得相当踏实而有力。

  她说:

  “传媒在过渡期内担当保卫本城安定的角色,相当重要。我们在拥护新闻自由的同时,更要强调新闻道德的必要性。

  “在于今日城内市民开始注意时事时人、政冶经济的时候,肆意把事情夸大渲染,甚至生安白做,作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哗众取宠之举的新闻报道,不但不应鼓励,而且应该备受批评。

  “自由与放纵是一线之差,这一线之差往往就是本城能否在后过渡期内获得安定的因素之一。”

  画面分明已跳到别的新闻项目上去,我眼内似仍见聂础楼那盈盈浅笑、娓娓道来的模样,她的那番话重复又重复地在耳边响起来。

  这感觉竟是特别、新鲜而又快乐的。

  香港现在竟有这么勇于发言,而又言之成理的女人。

  无疑是感人的。

  翌晨起来,第一个念头钻进脑袋去,就是要找张报纸来看看,有没有刊登更详细的关于那位聂础楼的消息。

  多艰难才在报屁股的一角找到了那段关于聂础楼在商会午餐上发表议论的报道,跟电视的报道无大差异,更没有她的照片。

  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一阵难禁的失望。

  是的,我渴望知道多一点有关这女人的报道。

  母亲看我扔下了报纸,问:

  “有什么特别的新闻没有?”

  “没有。”

  “这张报纸很枯燥,城内有些传媒办得很出色,老揭露很多很多的内幕,叫人看得精神爽利。”母亲这样说,然后又呷了一口咖啡,道:“浩源,说不定有一天你父亲的这段婚外情会成为新闻。”

  “个人的生活会是引起群众兴趣的一些内幕,值得占用版面报道吗?”

  “看是哪些人吧,有些人很有群众叫座力。”

  “那是为了对当事人的兴趣,抑或事件本身有报道的价值?标准定在哪儿?”我忽尔认真起来。

  “浩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看了母亲一眼,答:

  “市场永远是供求互为牵引的,有女人爱穿皮草,才会有人杀貂射狐。城内就是人多人像你,老爱看东家长李家短的消息,于是鼓励了一些看重销路广告的报刊杂志,搜索枯肠去挖人家的私隐,甚或无中生有,创作奇闻异录,来讨好读者。我告诉你,在新闻道德的表扬上,是人人有责的。”

  母亲微张着嘴,睁圆了眼睛看我。

  完完全全一副莫名其妙的惊骇模样。

  我不满地问:

  “妈妈,你还不明白我说的话?”

  “我不是不明白你的那番话,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会紧张成这副样子,竟在这小问题上说起教来。”

  “妈,”我提高嗓子:“这不是个小问题,我是认真的。”

  “这我看得出来,所以我才奇怪。”母亲轻轻的把双手按住了耳朵,做了一个厌弃我说话太大声的模样。

  究竟我是怎么回事了?

  当然,我说的话不无道理。可是,不只为了宣扬道理那么简单,还在于我醒觉到我的这番举止是受了什么影响。

  那个叫聂础楼的女人,的确有她言语上的极端魅力。

  本城昨晚收看电视的不知有多少人,怕都已被感化了。

  这个姓聂的,毫不简单。

  如果在美国,能有特异功能以的言语震撼力,她应该从政。

  聂础楼,会是个出色的政客。

  我才生了这么一个观念,就立即有机会引证我的想法是对的。

  这令我惊骇。

  就在当天下午,我在丽晶百货开会时,其中一项议程是讨论百货店外的橱窗广告位置,一般是租给供货商,让他们放置特价推销的货品;有些时慈善机构要免费借用,做宣传功夫,我们也是会肯的。问题是如果接到一些准备竞选区议员或立法局议员的人来要求租用或借用,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及政策应付。

  其中专门管辖店内摆设包括橱窗广告位的经理周志和问:

  “是否真有人来接触我们,提问过这种要求,抑或我们只是备案用?”

  机构的公关经理杨佩盈立即答:

  “是有客户问过这个问题。”

  “谁?”周志和是有点紧张的。

  “聂础楼。”杨佩盈答。

  “是她!”周志和不期然地叹喟。

  是她?

  我也禁不住忽尔抬眼望着杨佩盈,渴望她提供更多的资料。

  真的又是她吗?这么奇怪,一注意到这女人,她就开始在生活圈子内出现了。

  另一位在座的同事袁仿秋问得更为具体:

  “聂础楼以什么身分向我们提出借用橱窗广告位置?”

  听起来,好象人人都对聂础楼不陌生。

  她的名气显然是相当响亮吧!

  于是,我更额外的细意地留意着同事们的对话。

  杨佩盈答:

  “聂础楼的贸易公司代理的多只货品,诸如女装丝袜、健康内衣裤、旅行袋等等都在丽晶寄售。换言之,她是我们相当大的一个供货商。”

  “你是说她以这个身分询问情况?”

  “也不是,聂础楼说她只是代一位参加竞选区议员的朋友询问情况。”

  “哪一位参选者?”丽晶的保安部经理袁志强立即插嘴问。

  杨佩盈说:

  “聂础楼没有透露。”

  她这么一说,会议室内各人就立即纷纷议论起来。

  “不用透露,聂础楼肯支持的人必定是亲中派。”

  “对,她的政治取向越来越鲜明,那一定是我们这一区参选的郭骥。”

  “郭骥的父亲是全国人大代表,他们家一直做大陆生意。”

  “聂础楼的公司现在也取得了很多中国大陆好货式的总代理权,她更不能不帮助郭骥,有利益牵涉其中。”

  “那么,我们丽晶究竟是否应该让郭骥借用广告橱窗位置?”

  问题一提出来,更七嘴八舌的交换意见。

  我虽然身为会议主席,倒故意保持缄默,好让在座各人畅快而且通行无阻的各抒己见。

  理由之一是我从未曾经历过这种跟政治有关连性的问题,很有兴趣看看各人的反应。

  理由之二是我原来相当专注于聆听各人对聂础楼的印象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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