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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献筹交错之际,只闻背后娇声滴滴,说:

  “广桐,你看是谁来了?”

  我下意识地往回望。

  只见朱广桐大大的身边站了临风玉树,神采飞扬的一个人。



  他也正怔怔地看我,薄薄的双唇微微颤动,似要惊呼一声。

  不是说,暮然回首,那人已在灯火阑珊处!

  大礼堂天花板投射下来的灯光,正照耀了他的面容,的确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不能否认,我心略为牵动。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以为已成陈迹与陌路,永不复苏,原来不。

  美丽的人与事,总教人感动。



  眼前人,是无可否认的漂亮。

  眉是眉,目是目,鼻梁是高一点嫌高,矮一点是矮,那两叶嘴辱,紧合着,线条坚定而情爽。

  棕色的皮肤配以高挑的身型,更见潇洒。

  第五章

  朱广桐慌忙说:

  “我来跟你们介绍这位新朋友,邱仿尧,菲律宾华裔企业巨子邱祖年的长公子。”

  邱祖年的名字不但听过,多年前,这位名满东南亚的亿万富豪,曾到访本埠,父亲设宴款待,我似是陪同出过席,很有一点印象。至于他的长子,大概不是在商界行走的人,故而毫无印象。

  听闻邱祖年约在一年前去世,大约如今邱家天下,都在这位仿尧先生的手里了。

  他跟嘉宾逐一握手,最后轮到我,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声音是好听的:

  “江小姐,幸会,令尊去世,未能来港致奠,很抱歉,其时我还未脱孝服。”

  朱广桐恃熟卖熟,他跟我说:

  “今天呢,我朱某人算是双喜临门了。一喜自是内子为我诞育孩子,另一喜是利通答应跟我携手合作。如此类推,福慧也算是半个女主人,我就把远道而来的仿尧交给你负责招呼了。”

  我只得欣然把责任承担下来。这位邱仿尧,也实在令我喜悦。

  对他,我不致于有任何企图与寄望。然而,一个分明模样出众的男人,能引起我的欣赏,是一份正常的反应。杜青云为我带来的灾难已经大多,我能将他对我的残害减至最低限度与最窄范围,至为必须。

  邱仿尧根温文有礼,入席后,他轻声地对我说:

  “江世伯的坟在哪儿,我可以去鞠一个躬吗?”

  “你大客气了,死者已矣,我心领。”

  说了这话,才觉得太过拒人于千里,也似乎大没有礼貌了。于是我补充一句:

  “爸爸葬在天主教坟场。”

  “江世伯是天主教?”

  “啊,不。”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意思是他表面上是天主教徒,其实不然。”

  邱仿尧睁着明亮的眼睛看我,似是问我要解释。

  我压下声线,说:“爸爸是为了要取得在市区的墓地,才在几年前立意信奉天主教的。”

  邱仿尧恍然而悟,微微耸耸肩,嘴角挂个悄皮的笑意。

  “香港地,寸金尺土,真是生死两难,很多时有钱也买不到好地皮,什么都得早有预算。”

  “这方面菲律宾似乎优胜得多。家父葬在华人永远坟场,墓地大得很。”

  听说过马尼拉有个非常辉煌的中国人坟场,竟成为名胜,是旅客必访之地。

  坟场内,像建了一系列的平房。有些富豪的坟,根本是一座两层高的楼宇。后人拜祭之后,还可以勾留其间,设宴款待亲友,甚而开台搓麻将,煞是一景。

  想如邱祖年的家势,自是葬于其间无疑。

  我们就这样谈了一会,才蓦然想起可能会引起的难为情,我说:

  “别在人家的满月喜宴上,老说些有关坟场墓地的话邱仿尧拍拍额,并且连声他说:“对,对,都忘了。”

  宴席上,各人还是谈笑风生的。

  邱仿尧对本埠的商情,兴趣非常浓郁。

  有客人问:

  “邱先生会想到投资本埠吗?”

  邱仿尧答,“任何有钱可赚的地方都是我的投资对象。”

  邱仿尧答得实在太好了。

  精彩处尤其在于着实作答了,其实是等于没有答。

  他此行来港的真正意向是为旅游、看朋友,抑或为生意,不得而知。这倒是个聪明的做法。

  一旦披露了目的,身边自然出现一大堆度身订造的生意机会。这些机会很可能等于业务假象,一个不小心,误堕尘网,会有所失闪。

  不说别人,就以我为例,杜青云就是探知了我坐拥巨资,却心情闷寂,才特为我而设计了一个如此天衣无缝的陷阱,让我掉进去。

  宴席散了之后,邱仿尧陪着我走出酒店大门,问:

  “能让我送你回家去吗?”

  “谢谢!我家司机在等候着。你住在哪儿呢?”

  “就住在附近的君度大酒店。既是你有车来,我就要安步当车走回去了。”

  “相请不如偶遇,你若不坚持饭后散步的话,就让我送你一程。”

  这一程,短促而愉快。

  下车时,邱仿尧说:

  “谢谢你,从没有让女士送回家来,原来备受照顾的感觉如此好,值得再三多谢。”

  我笑,扬扬手,汽车才绝尘而去。

  翌晨,回到利通银行去,第一件事将我昨晚的决定告诉何耀基,请他跟朱广桐联络,商议细节。

  对于朱广桐,将来我还有很多利用他的地方。

  跟着,秘书小姐抱住一大束,足足有四十多枚白玫瑰走进我房间来。“谁送来的?“我问。

  “一位邱先生。”

  秘书把一张小卡递给我。卡的封套上写着“邱仿尧”三个字。卡上的是中国字,出奇地好看。字如其人,有三分秀气,七分洒脱。

  写道。

  “多谢你的招呼。今早醒来,到酒店楼下的花店一看,放着四打白色玫瑰,因念城中大概少有像朵小小白玫瑰的姑娘,因此全买下来送你了。”

  我笑。随即投入工作。

  自问愉快,却还未动心。

  天下间最得多于失的投资,就是工作。

  按照自己的计划控制世事,一定容易过处理人情。

  葛懿德跑进来,一开腔就问我:

  “江小姐,这个周未你可有空?”

  “还可以。怎么了?”

  “能在黄昏上你父亲的坟去一趟吗?”

  小葛的建议,使我觉得骇异。

  葛懿德随即解释说:

  “富达经纪行的査盘大经纪霍守谦,每月的第一个星期六,下班后,必先到天主教坟场拜祭他的亡妻,才去吃午饭,风雨不改。”

  我点点头,自明她之所指。

  葛懿德跟着向我报道有关这霍守谦的资料。

  霍守谦现年四十多岁,早年丧偶,有子女各一,年轻时自内陆偷渡至本埠过活,由于学历不足,开头时生活甚为艰难。

  为了糊口,曾跟随一些偏门人士经营外围狗马,他本人颇聪明伶俐,很话头醒尾,于是极得雇主信用。也就是通过雇主的关系,认识了富达经纪行的大老板马为新,被他罗致旗下成为得力助手。

  六十年代的股票经纪,并不需要什么财经知识与学历。只须头脑灵活,晓得遇事变通,就可以胜任愉快。

  说得难听一点,那年头做华人小户的股票生意,多少有点偏门的气氛在内。

  无他,投机的成份一重,就跟赌博没有两样了。

  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的。

  霍守谦的天分,原来竟在股票黄金期货等等金融投资生意上头。

  他就是连中文报纸都无法看出个所以然,可是在股市上所表现的灵敏度,却出乎甚多老行尊的意料之外。

  他看股市升降之准,以及出手炒买炒卖的狠劲,市场内不大多人能出其右。

  最神乎其技的一招是出在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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