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开我!”
我整个人坐起来,全身是汗,重重地喘息着。
我梦见阿拓了,梦见他从高楼坠下的情景……紧接着,画面一跳,我发现自己站在雾里寻找刺桐花,这两个梦境交叉进行;最后,我看见他们两个人并立而站,对我挥挥手,我拼命叫喊他们,他们却离我愈来愈远……
“葛格,你怎么了?”柔柔的声音,焦急地在我耳畔响起。
我猛然转头,看见柔柔一脸担心地坐在我床前。
“柔柔,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一脸讶异。
“柔柔要照顾你呀。”她说得很直,好像她在这里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陈静如竟然还让柔柔留在这。她也未免太信任我了吧。我失笑。
“葛格做恶梦了是不是?”柔柔拿来一条毛巾拭去我脸上的汗。“柔柔以前也常做恶梦,妈妈说,把恶梦说出来就不会害怕了。”
“葛格很好,葛格没事。”我勉强地扬了扬嘴角,不想让她担心。
“你骗我。”她静好地看我。“柔柔不喜欢葛格这个样子,因为你不再像从前那样笑了。”
柔柔的眼睛在微星的灯光下绽发着柔和的光芒,我奇异地得到了平静。
“葛格难过,”在她那宽容、平抚的眼光下,我不觉说出口。“因为葛格的弟弟死了。”
“难过?”她定定地、直直地看我。“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怔怔地看她,说也奇怪,一颗眼泪竟从我眼角坠下。
柔柔伸手接住我的眼泪。她递到我眼前,让我看。
我低头望着那一颗眼泪,不敢相信那是我的眼泪。
阿拓死后,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点都不关心阿拓,为什么亲密的家人死了,而我却哭不出来;而柔柔简单的一句话,却能轻易激起我的泪腺。
“想哭就哭吧,柔柔不会笑你的,不然会生病哦。”柔柔又说。“哭完了,这里——”柔柔将手放在我胸口。“会很舒服。很舒服哦。”
她单纯的话触动了我的心,她的手放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我感觉胸口热热的,仿佛是她在帮我释放压抑已久的悲励,我开始流泪。
不知哭了多久,一双手臂将我揽向一个柔软的怀抱,我像溺水的人马上抓住这块浮木,我抱住柔柔,将头埋在她胸口,我在她怀里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我终于可以接受阿拓死去的事实,也不再执拗刺桐花的失约,我大彻大悟地痛哭,将我心中的悲伤、沮丧、懊悔,随着泊泊的泪水流出、蒸发。
柔柔始终静静的,她的手轻轻地拍着,拍着,拍着……
***
我这辈子从来没流过这么多的眼泪,那日的眼泪,不单洗去了我的悲伤,也让我从阿拓死亡的阴影中重新站起来。
我刮了胡子,剪了头发,又恢复往日那个车性不羁的大男孩。
这个样于才像我,我本来就是个无忧无恼的人呀。
虽然,偶尔想起阿拓,或是失约的刺桐花,我还是会感到深深的落寞。毕竟,他们曾在我生命里扮演过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们已经成为我回忆的一部分。
而在柔柔这边,自从我在她面前崩溃,像个娘儿们痛哭流涕,流下男儿最珍贵的眼泪后,我和柔柔的关系变得愈来愈亲近。
接下来的假期,我和柔柔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我带她去爬山,带她去湖溪,带她去钓鱼,当天气热得令人受不了,我们就躲在我的房间,用电脑看动画片。
在她面前我不必嘻嘻哈哈地掩饰自己的脆弱,我可以纵意释放我的悲喜,而柔柔总是安静地陆在一旁,当我大笑,她陪我大笑,当我疯狂,她也陪我疯狂。
虽然大家都认为柔柔是个痴儿傻子,但她却是全世界最懂我的一个人。
我的柔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在我伤心、失望、孤单与悲伤的时候,是她陪我、支持我。
她不再是那抹依附我的影子的柔柔了。
***
“公主和王子终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一个凉风徐徐的午后,我躺在宿舍前的草地上,柔柔跪坐在我旁边,我说了一个童话故事给她听。
“他们呢?他们跑去哪里了?”
听完故事后,柔柔睁着一双梦幻似的双眸期待地看我,用她那软软的、童稚的嗓音,好奇地追问着。
“呵,柔柔……”对于柔柔稚气的问题,我不禁哑然失笑。
一般认知里,当人们讲到“公主和王子终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时,就代表故事已经结束了,而柔柔却天真地追问着故事里的人物到哪里去了。
哎,小妮子可是在颠覆传统故事的结局?
“葛格!”柔柔见我不说话,她催促地拉拉我的衣服。“他们到底跑去哪里了?”
我望着柔柔甜美的脸庞,我突然从草地上一跃而起。
“走!”我顺手拉起柔柔。“我们去城堡找他们。”
柔柔明媚的脸上笑开了,她兴奋地抓住我的手增:“走,我们去找找!”
我领着柔柔走向故且称为“城堡”的小木屋,我的小蜗居。
我轻轻推开老旧的木门,末门电呀地呻吟起来,仿佛为两人的探险游戏制造出诡异的气氛。 “喂——王子,公主,你们在哪里呀?”我举起手圈住嘴边,煞有其事地叫喊。
我的身后跟着传来柔柔稚嫩的叫声:
“王子——公主——你们出来让柔柔看好吗?”
我不觉笑出声,玩性被挑起,我开始疯癫地每打开一扇门,便往里头乱喊一通:“王子——公主——你们在哪里呀?”
而柔柔也有样学样地随我的动作重复一遍:“你们在哪里呀?”
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两人此起彼落的叫喊声。
玩着玩着,我突然转过身,反追起柔柔来,口中嚷道:
“魔镜魔镜,世界上谁最美丽?什么?是柔柔公主!来人呀,快把柔柔公主给我捉来I ”
“不要,不要,你是坏人!”柔柔咯咯笑地马上跑给我追。
“前面来了一个鬼,长长的头发,面如灰,鬼儿听了掉眼泪,脸色变得更樵仲,你呀你呀你是谁?你为什么没有眼睛,没有腿,我呀我呀我是鬼!我要你来陪我聊天,给我安慰!”我又念着柔柔平常和小朋友玩鬼捉人的口诀。
“哇!”柔柔唁笑,躲我躲得更厉害。
顿时,我们两个都成了无忧无虑的顽童。
跑着跑着,突然一只黑不溜丢的老鼠窜过柔柔的脚边,她“哇”地一声尖叫起来,满屋子乱跑。
“别跑,柔柔。”我赶紧追过去,怕柔柔被屋里的家具绊倒。
只见柔柔像个火车头似地冲到我怀里,一个重心不稳,我整个人往后倒下,碰一声,激起了一阵尘埃,两个人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嗅,该死!”我痛得岔气,忍不住发出诅咒。
这一撞击,使我受到了两个重创,一个在头,一个在肺部。肺部则因柔柔的头撞击,一阵撕裂抽紧。
“痛,柔柔痛痛!”我的上方传来柔柔的轻呼。
“痛?你还敢说!”我眯眼,哪牙咧嘴地看着罪魁祸首,哑声地道:“你难道不知道你才是这一切灾祸的根源吗?”
柔柔见我啮牙咧嘴的怪模样,她毫无同情之心地趴在我身上哈哈大笑。
“笑!你还敢笑!”我故作生气的样子,但一看到她那么开心,我就装不下去了,不由地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离地,我们视线相接,柔柔的鼻尖抵住我的鼻子,我们的身体如此贴近,近得能互相感觉对方的呼吸,近得能互相感觉到对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