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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后,阮袭人会抢着做善后工作,她是个讲求女男平等的现代女子,既然于拓负责了晚餐的工作,洗碗盘的工作自然就落在她身上。

  是故,于拓也不来那套“来者是客”,他就站在一旁,很自然地接过阮袭人洗净的碗盘,用布拭干,再放进烘碗机。这时,他们会聊些工作,或今天发生的趣事,遇到相同的观点时,会心照不宣地微笑相视。在晕黄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像一幅泛黄的照片,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与感动。

  练习结束后,通常他们会在露台上放松一下情绪,于拓知道阮袭人喜欢品茗,还特别买了一组茶具让阮袭人使用。就这样,两人常唱着红酒,品着茶香,学李白老头儿邀月把酒畅心怀。

  身为纽约大学的前后期校友,纽约的日子,自然是两人最常交谈的话题。不过,大部分是阮袭人缠着于拓说“红楼梦”的故事。



  一开始,于拓便说:

  “与其说“红楼梦”是中国版的“豪门恩怨”,不如说,它是部女人的书。林黛玉的多愁善感、晴雯的磊落骨气、王熙凤的精明能干、薛宝钗的温婉沉稳……随着贾府的败落,所有大观园的女孩儿都有着不同的故事。”

  有次,于拓提到林黛玉为了一地落花,想起了自己的薄命遭遇,写下了独步古今的“葬花词”

  当时阮袭人听到这儿,直接的反应是:“这女孩根本是得了忧郁症嘛!”

  于拓听了哈哈大笑,这才对她解释了林黛士与贾宝玉的前世因缘。

  而对于与自已同名的“袭人”,阮袭人当然更不能放过。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好奇问。

  “她是贾宝玉的贴身丫环。袭人本来不叫袭人,由于她本姓花,故贾宝玉以陆游的“花气袭人知书暖”这诗句,将她命名为“袭人”。”

  ““花气袭人知书暖”?”原来她的名字是如此的充满诗意。

  “正如这诗句一般,袭人生来精细,又懂人情世故,一千个小心,一万种涵养,事事求妥贴,人人求好,行事大方,说起话来和气中带刚强,是个善解人意、似桂如兰的女孩。薛姨妈就夸她:“说话和气里带着刚硬要强。”这一点,你们倒相似。”

  “我们很像吗?”她皱眉,不大能接受有个和自己相像的人。

  “不,”于拓笑着摇摇头。“你就是你,既不是深爱贾宝玉的袭人,也非委曲求全的袭人。你当然也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思,但绝非完全的顺从,处处求全。你相当有主见,对于不认同的事物,任谁也无法左右你。”

  面对阮袭人眼中的讶异,他只是微笑。

  “现在的你,也许看似淡泊,不爱名利;看见流星时,别人说了一堆愿望,你可能只许个世界大同、世界和平等无关乎自己的事,但那并不表示你真的不在乎,只是你认为梦想必须靠自已去实现,空想只会浪费时间。所以,当机会出现时,你会牢牢抓住不让它从指缝中溜走。”

  听完于拓的话,阮袭人还真有点僵住,有种被看透的不自在。

  “我不知道你还是个心理专家呢。”她讪讪地笑了笑。

  “我令你不舒服吗?”他马上意会。“那么,我道歉。”

  “不,”看到他认真的模样,她很快地抛开自我防卫。“只是意外。”

  “对于我,你不需要害怕。”那双又黑又深又亮的眼睛,这么直直地看入她灵魂深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没错,阮袭人总是看起来一团和气、不与人争,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尽管面带微笑,却是若即若离的与人保持一段距离。

  她谈过一场只有三个月的恋爱,分手的原因是她不够热情。她的前任男友就曾这么对她说:“为什么你总让我感觉被排拒在外,即使我们是如此的接近。”

  她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也懒得为别人而改变自己。于是,她不再勉强自已谈情,即使喜欢对方,她也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

  阮袭人就这么站在车外,回想这些日子与于拓相处的情景。

  蓦地,一部机车呼啸而过,惊醒了她的思绪,也唤起睡梦中的于拓。他揉揉面庞,看见了伫立在车外的阮袭人。

  “啊,你来多久了?”他打开车门。

  “我刚到。”阮袭人微笑地坐进车里。没叫醒他,其实是不想惊扰他难得的睡眠。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男人,白天忙着指导演员排戏,晚上还不得闲地陪着她练习,也许夜里送她回家后,还不肯歇息地忙着创作。

  “今天忙吗?”他问。

  阮袭人摇摇头,心里却开始复习于拓接下来的动作——他会倾身细心地先替她系上安全带,然后他会扭开台北爱乐频道,让柔和的音乐充满整个车子,最后才好整以暇地发动引擎。

  一切的行动都是这般自然,就像他的人一样,淡淡的,很宜人。

  突然地,阮袭人笑出声。而这样的男子,最大的嗜好竟然是看烹饪节目!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于拓熟稔地开入车阵中,“可以说出来分享吗?”他分神对她递出一个笑容。

  “我在想……今晚的晚餐。”

  他的电影就跟他的烹饪一样让人回味再三。

  “蓝色情挑、白色情迷、红色情深。”他的回答很电影,说的是波兰电影大师奇士劳斯基著名的三部曲,三色系列是依据法国国旗的三色意义为本。在这里,于拓指的是法国料理。

  如果说,生活就是一部电影的呈现,那么,他们之间,又是属于哪一类电影?

  —  —  —

  阮袭人打开她的置物箱,一张白色信封掉了下来。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弯身捡起信封,打开,抽出信纸,接着,她脸色骤变!

  离于拓远一点,不然你会受到“歌剧魅影”的诅咒!

  这封信不是手写,而是从报纸或杂志上剪下来。尤其,“诅咒”两个字特别大,又是以滴血样式呈现,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居然应验了凌凡的猜测,真的有人对她不满。阮袭人不禁失笑。

  是谁对她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呢?阮袭人敏感地看看四周,其他团员都忙着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到底是谁呢?

  突然,她的肩被人拍了一下。赫!阮袭人惊跳起来,差点吓出心脏病。

  “早!”丁峻俊美的脸正对她绽开如向日葵般的大笑脸。

  “早,丁峻。”阮袭人惊甫未定地抚住心口。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哇,一大早就收到情书!”丁峻盯着她压在胸口的信,“艳福不浅喔!”他扬眉,又对她眨眨眼。

  “喔,不、不是。”阮袭人慌忙地把信塞进口袋。“你别大声嚷嚷。”

  “哎,开你个玩笑,瞧你紧张的。”丁峻又拍拍她的肩。

  阮袭人苦笑以对。要是情书就好了。

  —  —  —

  “袭人,你的动作必须再大一点。”

  阮袭人抬手拭去额边的汗,哀怨地望向声音来处。

  于拓坐在观众席上,一手拿着剧本,一手撑额。他仍是一身黑衣,戴着眼镜,束着长发,看起来既疏远又冷淡。那个会对她讲红楼梦的风趣男子,一到排练场,就变成了冷血魔鬼。

  说魔鬼一点都不夸张,这幕戏已经重来好几遍了,他老兄还是不满意。阮袭人已经无力分神抵抗他的魅力,也没得空赞美他的眼睛,用尽所有心力揣摩角色。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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