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这么说?你怎能这样践踏我的感情!我爱你,我只是爱你呀!”他又气又急地说,又紧紧地将她搂入怀里。“嗅,你真不讲理,你真可恶,你心口不一,是你告诉Mary,要勇敢的说出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你准别人,却不准我,我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吗。”
阿曼达怪异地笑了起来。“噢,宋沐星你是个被宠环的孩子。”
他慢慢地放开她,茫然地瞪视她。
“你把那些话说给那些漂亮美眉听吧,我相信她们会高兴得飞上天,你想爱几个就几个。”她发现自己的中文讲得愈来愈溜。“但那并不包括我。我太老了,玩不动这些爱情游戏,而且我对小孩没兴趣。”
说完,她静静的等待他的发作,一个巴掌或是比刀般锋利的反击。
但,没有。
宋沐星怔怔地站在那,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住她,像看一个陌生人,有一种残酷的神情。
求求你,阿星。你打我哇,骂我哇!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那样看我。
阿曼达在他充满血丝与凌厉的注视中,几乎忍不住要颤抖,但她依然挺直背,扬脸迎视他。
“你爱上我了没有?”宋沐星冷冷地问。阿曼达说过一个地狱的故事,而宋沐星正感觉那扇地狱之门正逐渐合上。
你爱上我了没有?听到这句话,阿曼达觉得脸上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痕。
“你爱上我了没有?”他又说,他的心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痛得无法言喻。“如果你不爱我,只要一句话,四个字,或许你还可以加上其它字眼,例如‘我根本不爱你’或是‘我不爱你,你这自作多情的家伙’,或者更干脆的‘滚吧’、‘去死吧’,从此这个自信的、自负的、自大的讨厌倦就不会像个黏皮糖痴缠着、强求着要一分自以为是的爱。”他的脸显得特别的冷,没有一丝感情,那是他第一次这么没有感情地对她说话。“说吧,让我们痛痛快快的结束吧。”
那一瞬间,阿曼达几乎软弱的想逃开。
但——这出戏是由她起头的,也必须由她来结束。她闭上眼睛,睫毛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再抬起眼,眼里的情绪已掠去,清冷地说:
“我不爱你。”
地狱之门终于合上了,黑暗立刻占据所有的意识。
宋沐星全身一颤,紧闭双唇,只是用窒人的、烧得死人的眼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有什么东西失落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就像他来时的突然。
阿曼达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暗夜逐渐吞没他的身影。她的身子蓦地一软,整个力气随着他的离去而被抽光。她倚着墙慢慢蹲下来,黑暗笼罩住她,她双臂抱住自己,觉得好冷好冷。
雨或许已经停了。
她的心开始下雨。
***
与宋沐星的冲突,阿曼达的沮丧、痛苦全反应在凌凡的身上。
那晚,凌凡从外面回来,抱怨一个陌生人夺走她的吻。刚开始,大家还取笑、闹着凌凡。前一阵子被“相亲”弄得憔悴的顾之洁,自从找到工作后,日子就由“黑白”变为“彩色”,镇日快乐得不得了,进而嚣张的不惧凌凡的坏脾气,闹得最凶,闹得凌凡几乎想把她的骨头给拆了。好在,阮袭人的护航及一通电话救了她的小命一条。凌凡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她一边大啖顾之洁留下的零食,一边询问顾之洁哪来的手机,活像警察做笔录似的,当她得知那是顾之洁的雇主给的,她像母鸡保护小鸡似的要去问个明白。
“多管闲事!”心情冷到极点的阿曼达,天外飞来一句。
“多管闲事?”凌凡声音提高。“家里没男人,你们这几个弱女子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我个儿高、力气大,还是黑带身手的,保护你们当然是我的责任。”
“别忘了是谁被抢吻的?”凌凡满口的义正词严激怒了阿曼达。她今晚也被一个男人吻了,但她却必须用尽力气来拒绝他,天知道,她多么不想伤害他。“还说要保护咱们,你想笑掉大家的大牙吗?”
“你说什么?”凌凡的眼直出了火,像极了宋沐星被伤害的模样。
“你不懂中文吗?”凌凡的脸和宋沐星的脸重叠在一块,阿曼达几乎说不下去。“我说你反应过度了。”
“你这没良心的英国女人!我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警告我什么?”她突然变得不在乎了,也许她的血是冰冷的。“只是被偷吻了一下就大惊小怪,又不是八股时代的女人,喜欢就享受,讨厌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干嘛那么在意呢?若是换作??没了,你是不是要投井自尽以示贞节?哈哈,你别笑死人了。”今晚她已经伤害一个人,不在乎再伤害另一个。
“你……”凌凡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她骂了句脏话,冲回自己的房间。
“哈哈哈……”阿曼达摊软在沙发上,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笑得干涩。
她好可悲,连爱都不敢!
她就像那些贵妇们说的那个没心的女人,好可恶、好污秽、好自私、好懦弱,为了保护自己,毫不迟疑的伤害别人。
阿曼达睁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仿佛手上沾满了血,安德烈、阿星、凌凡……到底……她的手还要沾染多少人的血?
窗外的星空被乌云遮住,轰隆轰隆的雷声不断,一直重复着宋沐星的控诉:
你爱上我了没有?你爱上我了没有?你爱上我了没有……
她缩到墙角,将脸埋在手心,无声的啜泣。
噢,安德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
宋沐星回到住处,他没有打开灯,房子里的事物陷入一片黑暗,摸黑走了几步,他被绊倒在地板上,后脑勺肿了一大块。很痛,很痛。不是伤口痛,而是心痛。宋沐星摸黑站了起来,摸黑在屋子里走动。他还是不想开灯,因为这屋子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所有的摆设都维持阿曼达来的那一夜。
阿曼达在这里洗澡,用他最爱的薄荷沐浴乳;那边的厨房,阿曼达的身影曾在里头忙碌的穿梭;客厅里,他们一起吃着泡面,唱盘上还放着那天晚上的爵士CD;沙发前的地板上,阿曼达曾坐在那让他吹整头发。随着那夜的记忆,宋沐星来到卧室,一记闪电打了进来,照亮了床上的东西——阿曼达那晚穿的衣服。他走过去,轻抚着床铺。阿曼达曾躺在那上头。他的手指仿佛可以感受到阿曼达如丝绸般柔滑的肌肤。
突然,一条细线缠住他的手指,他将之举至眼前,噢,是阿曼达的发丝。宋沐星虔诚地嗅闻着那上头的发香,阿曼达的发丝也纠缠住他的情感。
该死,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与痛心。宋沐星丢开那根发丝,站了起来。
他不能再待在屋子里了。
当晚,宋沐星带着一打啤酒不请自来的闯进纪维中与陈嘉明合租的套房,他一句话也没说,纪维中与陈嘉明也识相的不问情由。朋友当这么久了,他们从来不曾看过来沐星如此的抑郁、痛苦,猜他大概也进了“钱达尼号俱乐部”。
唉,冰山美人果然是惹不得。
有一句广告词这么说的:再忙,也要陪你喝杯咖啡。所以,这两个人放下一堆研究课题,陪着宋沐星一罐又一罐的喝着酒。
宋沐星闷着头喝着苦涩的啤酒,不过,再苦涩也比不了阿曼达如刀似的一字一语,她在他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每道伤口都取笑着他的痴傻。为什么?他做错了吗?他只不过是爱她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爱一个人如此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