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地上深秋的枯叶已被初冬来的飘雪取替,但旧金山的雪总是不足以把圣诞变成白色。
圣诞前成德收到淑贤由香港寄来亲手编织的毛衣,他温暖在心头,包裹中还附着有一封家书。
成德:
家里各人安好无恙,奶奶的咳嗽已好转,她要我叮嘱你多穿点厚衣免着凉。香港已放宽制水,但愿四天供水一次的日子不再。转眼已半年,再等半年你便能完成任务回来。你在电话中提及救命恩人徐医生,愿你毋忘趁耶诞送上厚礼。世上庸医多得很,非医者便父母心,所以对徐医生应当感恩图报。
书少读,文笔不通,请勿嘲;但人情世故尚能明解。念甚。
淑贤字
成德决定听从善解人意的淑贤所提议,在圣诞前买一份礼物送给恩人,但如果送洋酒、香烟又实在太普通,所以他想了好久。男人就是最怕买礼物给别人。
某天放工,当他从电视台步经那间买梳子的店子时,他看到橱窗中一套翡翠色法国搪瓷、人手绘画花纹和24K镀金手柄的镜子和发刷。进入店子问价,原来是老闆急需套现过圣诞,才把收藏已久的这套三O年代古董镜子和发刷出售。
虽然这套梳妆用品价值不菲,但成德却没有太多考虑便买了,难得为恩人找到心头好,可遇不可求。
这套古董相等于成德一个月的薪金,但不知为何他蛮有信心此份礼物必定能令这位君子之交和他的意中人也满意。
虽然救人是医生的责任,但用心和关怀则不是每一个医生也做得到,在加上淑贤的嘱咐,他相信这笔钱是该花的。
成德把礼物包好,然后送到医院给徐医生,二人见面时笑逐言开。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吗?」徐医生如遇故知,「你的哮喘没再发作吧!」
「徐医生,你每天处理那么多病症,但你还记得我患什么病,真难得。」成德更能肯定钱没有白花,他递上礼物。
「是什么?」徐医生瞪大双眼,双手放在白袍腰间的两个大袋,「我是不会收的。」
「是感激你救我一命。」成德解释,「是我们要找的发刷,还有相配的镜子。」
「是发刷?」徐医生有点动摇。
「反正买了,就请你收下来,我这个大男人用不着。」成德索性把礼物放在徐医生的办公桌上。
「这个嘛。」徐医生抓抓头,「好,我收下,但礼上往来,有机会一定要邀请你饮红酒。」
「一定奉陪。」
「尊夫人怎样?」徐医生关心地。
成德轻轻拉一拉身上毛衣的一角:「是她亲手织的。」
「噢!从香港空邮过来的『温暖牌』,真羡煞旁人。」
「那么你又何时拉埋天窗?」成德关心。
「真凑巧,我打算今晚向她求婚,戒指也买了,所以现在有点忐忑。」
「结婚的话,千万别忘记给我请贴。」
「这个当然。」徐医生再次抓抓头。
「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成德也为徐医生着紧。
一九六三年的圣诞和一九六四年的元旦,成德过得分外孤独,人在异乡,无亲无故,格外思乡。一九六四年初,成德被公司突然调往纽约,因为离去时很匆忙,没有机会通知徐医生,他俩自始失了联络。
一个男人娶老婆不一定快乐,但如果能娶得心目中的女神就一世也乐。虽然自己没有这福分,成德仍希望徐医生能得偿所愿。
自此成德心里永远挂着一个问号,他好想知道徐医生那次求婚成功与否?
第二章
2.嫦娥与LadyChatterley
六四年七月十九日,成德实习完毕回港,但淑贤在机场迎接丈夫时并没有显得分外兴奋。
当她见到成德从禁区大闸出来时,她碎步走前,是她身上的一袭长衫和脚上的一对「斗零踭」使她跑不得。
依偎在丈夫的臂弯,小鸟依人:「成德,我好想念你。」
「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成德安慰妻子。
但淑贤开始哭了。
「干嘛?我妈有事吗?」因为担心,成德胡乱揣测,「到底干嘛?」
淑贤不停地摇着头:「死了,她死了。」
成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我妈死了?」
「不是你妈啊!」淑贤娇嗲的打在丈夫胸前,「是林黛服食安眠药自杀死了,今天出殡。」
林黛是淑贤的偶像,是她最喜欢的国语片女星。
成德见自己妻子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而心伤透,他无言以对。
「好端端怎会自杀,她不是有丈夫儿子吗?」淑贤抽泣,「女人找不到幸福便只得这条不归路可走。」
「你现在不幸福吗?」成德问淑贤,「老公回来了,你竟然一点也不高兴。」
「我高兴啊!」淑贤着紧地,「只是也为林黛不值,为什么这么本事的女人也薄命。」
「总之你不会薄命吧!」成德捏在淑贤的面庞。
「我知道你想笑我没本事,也不是红颜,所以不会薄命。」淑贤笑着回应。
他俩乘搭「白牌」回家时刚巧遇上这一代影后林黛的灵车,道路两旁均站满人群,万人空巷,场面哄动。
「白牌」是六○年代没有合法经营牌照的计程车。
「你看!」淑贤鼻头一酸,她立刻拿出手帕掩住鼻与嘴巴,「女人最希罕的并不是名与利,还是只求一分幸福。」
白牌司机打岔:「但幸福不幸福其实也是女人自己决定,吃得开一点便非常幸福。」
淑贤皱着眉头,她并不同意司机的话。
「所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愈本事便愈不懂吃得开。」白牌司机议论滔滔。
成德默不作声,不予置评,而淑贤则敢怒而不敢言。
不过,对于一颗明星的殒落,人们会很快便淡忘,一个人的死,并不会阻挠地球的运转。
回到家里,古家母子团聚,乐也融融,但老人家整夜就是嚷着想抱孙。
夜了,成德因时差而未能入睡,辗转床上。他轻轻叫唤妻子:「淑贤,你睡了没有?」
其实淑贤也睡不稳,她有点不习惯一张大床变得如此挤逼,而且与男人同床的这种感觉经过一年孤枕独眠之后变得有点儿陌生。她背着成德说:「怎了?」
「不知为何睡在这张旧床反而有点不习惯。」成德说,「床褥好像比以前硬。」
「怎可能呢?」淑贤仍然没有转身面向丈夫,「床褥只会愈睡愈软。」
「淑贤,」成德把淑贤从后一抱入怀。
淑贤感觉到丈夫下体的那种兴奋,她有点不知所措,日久生疏,她已经太久没做过爱,所以有点紧张。成德解开妻子绣花睡衣胸前的钮扣,并把手潜进她的睡衣里,感受着她那小巧的胸脯。
「唔。」淑贤有点惶恐,推开丈夫的手。
「你听不到我一回来妈便催促我们要为她生个孙儿吗?」成德解开妻子身上的所有钮扣,把她的上衣脱掉。当成德由淑贤的颈吻向她的胸脯时,淑贤有点抗拒,一时间她不能适应,但亦不敢拒绝丈夫的要求。
淑贤知道和丈夫行房是妻子必须履行的责任。
对于性,淑贤没有投诉,但也没有要求,她老是介乎于有点抗拒与有点享受之间。她不肯定这是否丈夫爱她的表现,但她很清楚这是丈夫需要自己的表现,而如果没有后者,就更不会有前者,所以尽管有时候她在做爱时感到痛楚,但还是默默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