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特制独门毒药,若七日之内不服第一帖解药,便将尝到蚀心之痛,每毒发一次更加疼痛难当,一个月内若未服完四帖解药,即便是大汉罗仙,也石药罔效,你若将解药拿来,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贱命!」
说的跟真的一样,此时此景秋影仍不免自恋地想自己还真是能演,上等的毒可是贵得很,又很难调制,虽懂药理却不够精辟的秋影给他的是一颗最便宜的,掺了花香的补贤丸,吃好玩的!
秋影揪住他的衣襟,无视他面色发白。
「我……!」
「什么?!」又昏过去!不论秋影如何摇晃失去意识的人儿,不醒就是不醒,彷若死了般,惨白了张清清秀秀的俏脸蛋,秋影突地一惊,探向他的鼻息,吁……还有气。
同时又为松一口气的自己气愤,他是害着自己的人,干嘛还要为他死了没担心?不!自己只是为还未到手的解药而烦恼罢了,这家伙死或没死,又与自己何千?
怒气冲天的秋影忽觉脸部痒得难受,忍不住克止不了自己的双手,抓向往日引以为傲的俊美脸庞。
「啊……!」不能抓,又抓;想不抓,又不能不抓……
秋影像是疯了般,拚命地砸,拚命地乱撞,自残以制止想抓伤最重要的脸的双手,残存的理性使他知道,倘若抓花脸,就算要到了解药也无法全然恢复往日的俊逸,所以他忍,无论如何得忍!
一阵狂乱中,疯狂似的秋影竟还能手下留情,下意识地不伤到又昏倒的人儿分毫,他不断发泄着。
***
巨大撞击声,断断续续,几乎持续一整夜。
对秋影而言,可说是过了好久好久,彷若历经数年之后,临近的鸟儿们,兴奋地相互唱和以迎接崭新的一天,啾啾、啾啾唱个没完没了,他却充耳未闻。
他还在恶梦之中吗?总算自昏睡中醒来的残绿坐在地上,睁着有些迷蒙,未完全清晰的眸,愣愣地看着在眼前木头也似,披头散发颓坐地上的陌生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儿又是哪儿?见那人双手、双臂染上干涸的血迹,受伤了!
「你……」残绿由原本的惧怕、迟疑,慢慢地变化为同情、心疼、不忍。
听到声音,赤红的双眼瞪大,残虐得似饥饿已久的猛狮,扑向残绿。
「解药,我要解药!」秋影的嗓子经过一夜的折磨,沙哑几不成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残绿脖子瑟缩,怯怯启口,声若蚊蚋,「血,你流血了……」
「解药,解药,快拿出来!」秋影置若罔闻,执拗地问着同一个问题。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是你还有谁!我的脸会变成这样,不是你下的毒?你敢说不是你下的毒才害我变成这样?」
秋影狰狞的面孔朝残绿逼近,迫使他缩到床角最内处,背抵着墙已没退路……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更不知道我怎会在这儿……」好慌、好惧,残绿大大的眼珠子不断涌出滚滚泪儿。
晶莹剔透的两行泪珠映着越过窗棂的晨曦,闪闪发光,眩丽着惑人的七彩,似珍珠般莹透的珠泪使似发狂般的秋影剎时间愣住,他从没见过,也从没想到,竟会有人能哭得如此这般惹人怜爱?
当秋影看见这么教人心疼,斗大的珍珠泪时,恨不能马上止住这泪,不自觉伸出双手,以掌心捧住每一颗滚烫的珠儿,彷佛让它们就这么消失不见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
秋影怪异的举止成功止住残绿恐惧的泪水,瞠大因泪而蒙眬的大眼睛,直视着那张可怖的脸上,唯一不同,唯一不搭的一对黑白分明、英气十足的慑人美目,为何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会长在如此丑陋的脸上?
发觉他的视线,秋影羞耻地以双手捂向自己变得丑陋不堪的脸,企图遮掩,没料到那承接其中的泪正好全抹上那坑凹不平的颊,咸咸的水珠刺激长满怪疮的脸庞,痛得难受,两道仍完好如初的美形剑眉紧锁,凝得化不开。
「疼吗?」残绿不忍见别人受苦,就若自己受苦般,显得有些无措。
「废话!当然痛!要不是你的泪我现在也不至于更痛。」
说来无辜,泪是被他吓出来的,而捧住泪的人也是他,往自个儿脸上抹的更是他,究竟为何残绿得受如此责难?
父亲死后便过着独自飘零生涯的残绿,曾看过更惨不忍睹的浓疮,这人的还算不太严重,他这么说服自己,那只是有点严重而已,幸而它们没被抓破流出浓血,明亮日光下,并不比黑暗浑沌间乍看时的可怖,他也就能直视近处的人,不再被吓晕。
像是要证明自己不会被吓昏,残绿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闪躲,更是努力不让自己的意识晕厥,不过神智似乎已有些眩然。
这当儿,秋影未觉本该相当惧怕的人竟朝他靠近了些,仍径自继续对残绿的责难。
「我看到你的同时,闻到一股异香随即陷入昏迷,醒来便变成这副鬼样子,我原本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如今……如今教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说着说着,思及可能再无法恢复往日的俊俏模样,不禁悲从中来,他可是凭恃这张童叟无欺、俊逸爽朗的外貌讨生活的,而今没了这张脸不如不要活了,省得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痛不欲生。
十岁过后未曾哭过的秋影一想到俊脸没了,变成非但出不了家门、还会将鬼吓得自坟墓里跳出来般的丑恶,再也遏不住满腔的伤悲,热泪盈眶,他最重视的美貌呀……
「对不住……」人家对着他吼即不自觉认为,也许是他的错因而惹怒对方般,残绿怕得不敢直视因怒气更加扭曲的脸,加上其上凹凸不平的疮痍,组合成一张愈看愈不像人而像鬼怪的狰狞面孔,好、好可怕!
「哼,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那你干啥道歉!」
「可、可是或许和我有关,毕竟我对我昏迷的期间里并没有任何印象,说不定真的是我害了你……」有人和他结仇?却害错人,害到这人身上?这是残绿贫乏的想象中唯一可做出的结论,要不然,为何对方口口声声道是他害的呢?不过四处游荡的他是何时和人结仇的呢?想不通?
笨蛋,怎么会有人那么笨!昏迷时候如何害人?这人怎会如此之笨!本欲抬眼继续骂人的秋影,却望见大眼中蕴涵的深邃包容,那似水的柔情竟叫他禁不住哽咽,现在的他就似被人自豪华船上,一瞬间拋向无情大海,而对不会泅泳的他而言,有着温柔水眸的男子是他唯一的浮木。
「对,都是你害的,呜……」想找人泄忿,想找人撒娇,想找人痛哭,而这人非有着莫大包容的温柔眼眸不可。秋影自从脸被毁,顷刻间再也没了往日潇洒翩翩的优雅、唯我独尊的狂态。
对!都是他害的,都是他!若不好奇打开木箱,也不会吸入未曾闻过的怪异香味,陷入昏迷被人下毒,而脸上的毒性也是不曾接触过的,秋影不敢冒然乱用药物拿自己当实验品,怎么办?都是他害的!
彷佛要将十多年来不曾哭过的泪一口气哭完般地声嘶力竭,大声号哭,甚至像个小娃,扑到另一人怀里,将眼泪、鼻水全抹上对方的衣襟却不觉难堪。
秋影为俊美无俦的面貌哀悼都嫌不及,哪还管得着形不形象?难不难堪?他像个失去最重要的珍宝的小孩,彷佛已至穷途末路,以往的世界已被毁灭,毫无未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