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风尘仆仆而来,一道略显纤细却又在挺直间轻诉着坚强有力的背影,渐渐地自远处走近。
「小哥,外地人?」
野地里随意搭起的简陋的茶铺,为着不知何时会经过,稀稀疏疏的旅人们提供难能可贵的休憩。
「是啊,来杯茶吧,好渴。」
「马上来!」
店家不熟练的身影,穿梭在为数并不多的客人之间,若是加以注意,必会发现这些客人们皆低着头,似乎不愿让人瞧见他们的面孔。
年少的男子身穿粗糙、补丁处处,却相当干净的布衫,顶着一张爽朗明亮、五官分明的脸庞,直挺不上翘、不夸耀的鼻梁。
微扬的嘴角旁有着细细的纹路,诉说着他常保愉悦的心情,笑口常开。
大大的双瞳,闪烁着清澈光芒,依稀可望见映在其中的人和物,明亮有神;飞扬却不夸耀的黛眉,代表着他耿直敦厚的本性,简言之,一看便知他是个率直没有心机的开朗单纯好少年。
隔壁桌一个头包遮阳布巾,只能窥得下半部容貌的男子,在确认过年轻男子面貌的姣好与青涩后,转过身,殷勤攀谈。
「你好,我叫阿弟,家住金陵城,你要往金陵城去吗?」
这间小铺离金陵城只余一个山头,不需半天的脚程即可抵达。
「小弟姓钟名残绿,初到金陵,人生地不熟,还请阿弟兄多多关照。」
「好怪……特别的名字,这么说来,你不是到这儿投亲的?」阿弟拐着弯探询钟残绿的底细,将来麻烦与否?
「是啊,路过此地,欲随便讨份差事,糊口饭吃,还望阿弟兄能多加指引。」
「好说,好说,来,能相见就是缘份,这壶茶我请!」
「那么小弟就先谢过。」对别人的好意却之不恭,钟残绿站起身,双手举杯,一口饮落,正欲说谢,随着放下的双手,身体亦软倒,昏迷于桌面上。
「太好了,又一个上勾,哈哈!」方才头包布巾的男子,扯下巾布,露出猥琐面貌,獐头鼠目,果非善类。
猥琐男子的笑声引来其他同伴的应和,这群人做着不用老本,黑心贩卖人口的生意,并且愈做愈是熟稔,专找举目无亲,没人会为之出头的人下手,再来他们只需找个肯出高价的人即可。
第一章
金陵城内居众牙商之首位,令同行敬重不已的秋氏牙行,乃是由年轻时艳冠群芳,而今风韵犹存的秋凤一介女子辛苦撑起的,而今她的五名子女,由上而下依序为——秋影、秋风、秋高、秋雨、秋水,已然长大成人,她也就乐得将肩上重担全拋出去。
秋凤最是得意,日子也一向过得如鱼得水般顺心如意的长子——秋影,在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几日闲里,以恶整弟弟们为乐的光阴过得飞快,又有工作找他,又得开始为民生大计而忙碌,他正在客户的大厅里谈生意。
偶地秋风伤月时分,秋影不禁会在心里叹道,谁教自己太过优秀?能者又岂能不多劳?唉,多是无奈呀……
「秋影,你是凤娘手下最出色的爱将兼爱子,我才会放心将货全权交给你去处理。」
发鬓有些花白,年已逾中年,声音依旧宏亮有力的司子广,像对子侄辈般,亲昵地欲搭秋影的肩,而相当不识相的秋影不着痕迹地让对方扑了个空,手悬在半空中,有些尴尬,但圆滑如老狐狸的司子广笑笑地,假装一切都没发生,不介意小辈如此无礼。
秋凤,亲近的人或自认亲近的人皆昵称她——凤娘。
「司老爷,您太过讲了。」秋影笑得坦然,彷佛当真只是回身坐下,并非刻意闪躲他的碰触。
这么一笑,司子广心里的疙瘩顿时消逝无踪,试问谁能抗拒得了秋影?但欣赏归欣赏,胸口中的怨怼并不会因而消散。
白白净净朴素书生,是秋影给人的印象,气宇轩昂的剑眉、月牙弯弯的双眼皮、深邃惑人的眼瞳、笔直不夸扬的鼻梁、刚毅的薄唇、比麦牙还淡的健康肤色,构成一张俊秀尔雅的面孔,阴柔中带点侠气,温柔中又带了点霸气,不浓不淡、不偏不颇,理想中有书生气质却又不失英雄气概的美男子,再加上他隐于宽大衣袖中健硕的躯体,很难不让女性目光焦着。
而对同性而言,秋影诚恳又无害的笑容深得人心,彷佛自他口中所吐出的每一句话,必是肺腑之言,童叟必无欺,再没有人比他更值得被信任。
秋影就是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人,更加上他「对外」不侍宠而娇,待人和善,更得人心,因而在秋凤将生意担子交到秋影手上后,只要是他出马必无往不利,没有货卖不掉,没有价格不公道、不够好,使得秋家日进斗金,愈益富有,愈惹人眼红。
「这些是我手下布庄的绣布,希望能北卖,讨个好价钱。」
「当然。」明知司子广不可能只为这点小货便要他北上,但秋影也不点破。
「你是聪明人,做生意又诚恳,不藏私,不过度好奇,最让人放心……」重点是,又贪巨财。
「司老爷,有什么话您尽管说,秋影定不负所托。」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司子广带秋影进入一个没有窗子,晦暗阴沉的房间,若大空洞的房间中央,摆放一只大木箱。
司子广一见到木箱随即想起数天前所发生的事——
「司老爷,这回的货,您还满意吗?」一个形貌猥琐的男子,搓着双手,哈着腰,对金主巴结问道。
司子广仔细端详昏迷的年轻俊俏男子好一会儿,心想应是符合豫州富商邱鸿昌等人的要求——年轻、青涩、漂亮、好欺负。
「满意是满意,不过要如何才能让他乖乖躺在箱子里,运送到北方的豫州城去?」没做过人口贩卖这档子事的司子广良心有些忐忑。
「这简单,这是由数十株僵尸草淬炼而成的药丸子,只要塞入他的口中,强迫他服下,他便会乖乖地一动也不动,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将木箱打开,让他呼吸到新鲜空气,他便能即刻醒来。」
「这么神奇?!」
「当然,不过价钱嘛……」猥琐男子向司子展示一个数字。
「这么贵!!」
「司老爷,你是有钱人,这点小钱您一下子便能再赚回来,您说是不是呀?」
略作考虑,司子广咬牙,
「好,成交。」
秋影狐疑瞅着突然陷入沈默的司子广,老狐狸究竟打何主意?心里虽有猜忌但也不及于打破砂锅问到底。
心疼大批金钱瞬间流逝的司子广,只得劝慰自己,只要讨得邱鸿昌等人的欢心,不久便能再赚回更庞大的利润,这也算是种投资,别心疼;而且还可以顺便将秋凤最疼爱的长子秋影推入火坑,报复她屡屡无情践踏自己的追求心意,可谓一举两得。
惊觉自己似乎过于怪异,司子广遂狠下心肠,将以紫泥细细封妥的一封信交给秋影。
「绣布随便你处理,但这箱子和信交予豫州富商,邱鸿昌,底价在五以上……」司子广比了五这个数字。
「你只要将这封信交给他们,同他们说这货属最上等,绝不会教他们失望,再尽可能抬高价格,还有这货很脆弱要小心搬运,一定要小心!」
「司老爷交待的,秋影会谨记在心。」
谈妥三天后北上,秋影随即不加逗留,告辞欲离去,在他步出门扉前司子广又不厌其烦,再次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