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鹏瞧见不远处慢慢走来一脸邪恶至极的风大朋与六师弟,途中每个山贼都满面惧汗,软软地跪坐在地。
他大喜:「是余叔叔找你们来的?」
风大朋笑嘻嘻道:「是咱们在半路跟余沧元撞著的,听见这山寨竟然敢掳人抢劫,咱们就上来瞧瞧……呵呵呵,你们跪著做什麽?老六,我已经极力在笑了,难道我笑的时候还是很邪恶吗?」
「你笑得连我都要发抖了。」六师弟微微笑道。
风大朋哼了一声:「那笑不笑都是一样了。可恶,死小子们,老子说过我这张脸是天生的,又不是发誓要当恶人才去换这种脸的,你们怕成这样干嘛?以为我是鬼吗?」
「你跟鬼,没差了,五师兄。」六师弟走在风大朋的身後缓缓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跟鬼没差的……好像不是风大朋吧?沈小鹏眨了眨眼,看到那些人一见六师弟的微笑就发抖,再见他洁白的牙齿就开始一个接著一个哭爹喊娘的。
方才那清淡的声音也是出於六师弟的。真怪,风大朋才是那个长得会让人害怕的人吧?
沈小鹏不及细想,就见莫遥生上前。他心一跳,赶紧冲到他娘亲面前,瞪著莫遥生说道:「你想对我娘干嘛?」
「小鹏,这就是沈夫人吗?」风大朋一喜,快步走向前:「我在天水庄这麽多日子一直无缘见著夫人,就是怕吓坏夫人,今天有幸一见……咦咦,这沈夫人有点眼熟啊,眼热到我这几年一直不敢忘,又不小心忘了。」
六师弟原是对著一干土匪保持著神秘的微笑,忽闻他这麽说,跟著上前一窥其客,他讶异地脱口:「四嫂?」他眼露狂喜,瞧向莫遥生:「四师兄,你终於找著你妻子了!恭喜!」
「妻子?娘,这是怎麽回事?」他那个可怜的爹不是早就投胎转世,不知去当哪家的孩子了吗?
「娘?我的天啊,小鹏,你娘是她?遥生师兄,你什麽时候多了一个儿子?我见面礼不用补给没关系吧?」
「我正要问。」莫遥生阴沉地说道,目光不曾移开过。
沈非君咬住唇,委屈地说:「我……」我了好几次,偷觎到大家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眼眶一红,眼泪就像是细泉一样,直流不停。「呜呜……小鹏,娘怕,好怕好怕……」
她紧紧地抱住用力叹气的沈小鹏。
风大朋与六师弟当场呆了下,前者小心地问:「四师兄,其实,这只是一个长得像四嫂的女人吧?」
第六章
马车「踏踏踏」地响在热闹的街道上。
车内,沈非君坐得僵硬,垂著眼像打著盹,静悄悄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一注香,她偷偷扬起眼,觑了正坐在她对面的莫遥生,瞧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她心一跳,想起他双眼的威力无穷,连忙避开视线。
他要这样看著自己多久?打算到天水庄都不放过她吗?
她心口跳动得离谱,连她自己都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心跳声。
忽地,传来叹息声,她垂下的视线内,出现一双男人的手掌,慢慢地打开她紧张交握到发疼的手,温声说道:「就算你什麽也不想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这十年来……你过得快乐吗?」
沈非君见他终於开了口,问的不是他儿子、不是为何她要瞒,不是她心里预料的一切,她楞了下,抬起睑脱口反问:「你呢?」
「我?」他微微笑道:「我忘了。」
「忘了?」
「每天每天,过著重复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到底曾发生过什麽事,对我来说,神魂不在身壳里,自然是什麽都模糊一片了。」
他的语气多淡啊,彷佛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给她十足的罪恶感。
「我……」一向只有别人对不起她,她却不做对不起人之事。她拖住了他十年的光阴,再不还给他,他只怕耗尽一生仍不愿松手,而他不愿松手的女人却早在十年前消失了。
这对他,不公平。
垂下的眼里终於有了决定,她暗暗深吸口气,低声说道:「十年前,我离开你家之後,往南走……」
往南?那时莫家生意并未与南方有所牵扯,她往南,分明是要让他找不著她,莫遥生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吭声,只是紧紧握著她的小手。
沈非君接著说道:「我往南走,不知走了多久,我才发现出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时吓坏了,根本不知到底是何时怀的,至少我在你家时,每一天都有可能……那就有可能五个月?六个月?还是七个月?」
莫遥生闻言惊讶:「你怀孕这麽久才发现?」
「我也觉奇怪啊。」她委屈地说:「谁教别的孕妇肚子都大,我却比别人小了一半。」
莫遥生望著她,喃喃自语:「你个儿娇小,肚子太大自然也不好……那时,你也才十六上下,你师父又是男人家,当然也不会教你女人怀孕之事……」当他发了疯地找她时,她却已身怀六甲。
五、六个月?他慢慢推著时间,想起这时候正是他开始绝望、夜夜恶梦的时候。他得了子,却开始作起了可怕的梦。
「是啊。」沈非君好笑道:「我与鸣祥还是後来才清楚女人家怀孕的事。」
「鸣祥?天水庄的凤鸣祥?」这是非君第二次提到凤鸣祥。莫遥生试图回忆那个凤鸣祥的长相,他对不相干的人原是没有兴趣,但凤鸣祥是他小师弟莫不飞的女人,他自然多注意了一下。那凤鸣祥貌似男,城府不浅,与他的小师弟傻气性子是天差地远。
「鸣祥的恩情,只怕我这一生都还不了她。她救了我与小鹏的性命……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发现自己怀孕没多久,就失足落崖,正是鸣祥及时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她将我带回天水庄,保住我们母子二人,甚至小鹏出生之後,她也极力保住小鹏的命。」
「小鹏他……身子不好吗?」
「他刚出生时,是有点不好。天水庄不缺珍贵药物,小鹏的身子很快就调理好了,我指的是,她保住小鹏不被她义爹注意到。」
莫遥生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迷惑。「凤鸣祥她义爹?我不曾听过,他死了?」
「三年多前死了,死得很乾净,绝不复生。」
他虽脸色不变,但心里微愕她语气中流露出来的不安全感。
沈非君终於直视他,认真地答他:「方才你问我快不快乐,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十年来我的快乐来自於小鹏,我的不快乐来自於鸣祥她义爹。」
莫遥生心惊地问道:「凤鸣祥她义爹对你做了什麽?」她武功虽好,却不是最佳的,世上武学人才此比皆是,要伤她绝非难事。
沈非君见他为过去之事著急,心知他是在害怕自已受到伤害。这人……简直让她无法乾脆地推开,真恼。
「非君!」
「你应该问,他对天水庄的人做了什麽?」
「我管他对天水庄的其他人做了什麽!我只在乎他对你做了什麽!他控制了你十年?让你出不了天水庄?不,他既然都死了几年,为何你还要留在那里?」
「因为我回不去过去了,因为我心甘情愿留在天水庄。」她答道。
莫遥生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良久,他才动了口:「我不明白。」
沈非君的眼眶微红,声音开始有些轻哑:「我被鸣祥救回天水庄,心里十分感激她,却也很惊讶她年纪比我还小,可性子极为成熟,甚至比我还坚强。她不许我出屋一步,不让任何产婆来看我,也不让任何人接近我一步,我心中虽感奇怪,但我不曾问出口,直到我生了小鹏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他,我才知道鸣祥的用意。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他……简直有病!他将鸣祥她们养作女儿,不是为了真让她们成为女儿,而是将鸣祥当未来的妻子养,将司徒寿当杀手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