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卡被人拆成了两半,只有一片被孤零零地留着压在信封上。
信封上用岛上常见的炭笔清清楚楚地写着齐尧的名字,字迹娟秀而陌生。虽然从来没有看过邵慈若写的字,不过,齐尧凭着那只上面刻着「慈」的邦卡,立时就可以断定那是她写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哪!千万不要让自己的预感变成真!用颤抖的手匆匆拆开了信,齐尧发现自己的心中除了不祥感外,恐惧感正在迅速扩散。
尧:
很抱歉,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办法亲口唤着你的名字、跟你走。
你可以骂我胆小。不过,请相信我,我是那么地爱你,爱得深到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浓到不愿意拿你的未来替我的自由做赌注。
我曾经对一切失望,对我而言,外面的一切土活,除了父亲活着的那段短暂日子之外,就再也没有幸福过,一切的一切,只是无止尽的痛苦和折磨。于足,在四年前,我听从了包伯伯的话,选择在这里度过一辈子。反正我对外界一点留恋也没有。
从来没有想过,在这被囚禁的岁月里,也可以得到一份这么美好的爱情。
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除了书本和邦卡之外,那么贴近我、让我牵牵念念、深深爱着的人。
我爱你,从第一次在水池边见到你,从你低声唤着我的名字,耐心地和胆小的我说话,我就爱上你了。是你,让我又燃起了对人的信心,让我又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但是我的心里很明白,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虽然拥有了你给我的爱情,可是我还定怯懦胆小的,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翠园之外的世界。
在外面会遇到什么事呢?我根本不敢想。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爱可以克服多少事?这里的爱走远离现实的,当我们走入现实,我不知道我足不是能凭着你的爱去面对其它人的眼光,毕竟在他人眼中,我是个重度精神病患,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杀过人的事情,可是外人会拿什么样的异样眼光看我呢?在这里,我和其它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活着。
出去了,我的事真的永远都不会被发现吗?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呢?我不敢想,我必须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我不敢,真的不敢。除了自己的生命之外,甚至还会赔上你的未来。
不!不可以,我不要拉着你和我一起去冒险,不要你为了我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我不要连你也为我吃苦、担心受怕。
一直觉得这一切似乎都足我自己造成的。
如果我在继父和哥哥第一次强暴我的时候就懂得反抗,或许一切都不会这么糟?如果我长大了之后不要还是那么认命,可以鼓起勇气主动寻找解决的方武,那么也许结果会有所不同。又如果我当初的选择走逃开你,不要接近你、爱上你,那么我一定也会安于翠园的生活,在这里无知而快乐的过一辈子。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爱你的心,早就收不回来了。
如果我们相爱相守的代价就是死亡,那么,就让我自己选择死亡的方武吧!快乐的死,平静的死,让你可以早些放下我,去寻找另一个更值得你去爱的女孩。
在翠园的这一段时间,我变得很爱看火,总觉得它有一种毁灭一切、净化一切的美感。
被火焚烧,一定是很痛苦的吧!
那一天,虽然他们都已经喝得烂醉,可是当火势延烧到他们的衣服时,他们还定哀号地跳了起来,面对着我,向我求救,五官痛苦地扭曲着。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身体慢慢焦黑、萎缩,心里居然一点同情也没有,只有一切都了结了的痛快感。
那么,我现在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这种痛苦的方式做结束呢?我常常在想,或许在那一个晚上,我就已经疯了也说不定。
我爱你,虽然我从来没有说出口,可是请你不要怀疑。我真的爱你,这是我爱的证明。我的人虽然不能和你出去,但定我的爱会随着你到天涯海角。
若
爱的代价?选择?她想做什么?齐尧读完了信,只觉得战栗布满全身,心中的恐惧感此时终于将他狠狠地吞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在他还没有想出答案的时候,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花园的树影后,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焦味,天边因为火光被照得通红,连原本皎洁的月亮也失了颜色。
「不!慈若!」不!不会的!千万不要!
齐尧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嘶喊,朝着火光疾奔而去。
燠热的白昼,火热的太阳高挂在天空,是个会令人全身上下充满汗水、心浮气躁的日子。
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木造小屋,地上满是灭火后剩下来的积水,空气中充斥着过量的水蒸气,让人感到更加的闷热不适。
齐尧站在早已被火烧毁的小屋前,右脚尖踢着原本不知应该是在哪个地方的焦黑木块,心情沉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天前的夜里,这间小木屋「无缘无故」地起火,由于这间小木屋位于翠园D区的边缘,而D区原本就是个平常人极少出入的特别区域,小木屋又只是用来堆杂物的储藏室,人迹罕至,因此当人们发现的时候,火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无力挽救了。
当时心慌意乱的他也加入了抢救工作,但是一直到大火被扑灭,仍然没有救出任何人,整个救火的人群里,除了齐尧,其它人则是在火势扑灭之后才知道屋子里有人被烧死。
火场里有两具尸体,根据院方的资料,一具是D区的病人邵慈若,而另一具则是F区的李世芬。
当然,齐尧很明白,选择死亡的人是杜丽凯。至于在临死的那一瞬间,李世芬是不是出现了呢?她们两个人是不是在那一刻有了共存的机会?
他不知道。
不过,那一切也不再重要了。一场夜里的大火,把她和她都夺走了,一切都成了无解的谜。
「齐医生,你也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打断了齐尧的沉思。
「是的,辛苦你了。」齐尧回头,淡淡地说。
那是本岛上派来这里调查的警察文森?道,由于齐尧是死者李世芬的主要观察员,曾经受他询问过一些问题。
「齐医生还没有回台湾?」流着汗水、皮肤黝黑的青年笑着说。年纪轻轻的他,对于自己的职业还有着极高的关注与热忱,对岛上的任何人都十分亲切。
「我搭后天的船走。」
因为这场火灾,齐尧的行程理所当然地被延迟下来了。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慈若已经不在了,自己这么急着离开这个地方又有什么用?
自由于他而言,已不若几天前那么渴望、向往。
「齐医生对这次的失火有什么看法吗?」文森?道问着,他拿起有些脏污的白手套,在火场四处翻找。「根据我们的调查,应该是人为纵火,死者自焚的机会很大,不过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
有什么原因会让病房相隔那么遥远的两位女病人相偕自焚寻死,这是他们百思不解的。
「李世芬的另外一个人格对于火光有难解的矛盾情结,也许有部分相关,不过应该不会造成她自焚的动机……」略微沉思,齐尧回答。
「这样吗?」文森?道耸了耸肩。关于这部分的资料,他已经看过病例了。看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