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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以为义爹的魔掌无远弗届,要逃出他的掌心简直是难如登天,但现在,我却开始觉得,也许有希望了呢--”江南支流甚多,等到换了水路,要找到他们可就得凭几分运气了。

  “啊,破运,这有两条岔路……”地图上没有画清楚该走哪一条。“反正都可以通水路,结果是一样的--”心里仍有不安,往禳福瞧去,试探地问:“禳福,你直觉一向不弱,你觉得……咱们该走哪一条?”

  “小姐?”

  禳福慢慢地抬起小脸,默不作声许久,指腹碰到的高瘦身背充满紧绷……在害怕吧?



  他在害怕什麽呢?

  “小姐,”他柔声道:“你告诉我往哪一条路,等咱们完全摆脱你义爹後,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重新开始生活?”她沙哑道。

  他暗喜终於引起她的注意了,连忙点头。自那一夜後,她又不再说话了,让他几乎以为她曾开口是他自己作的梦。

  又沉默了好久,禳福才轻声说道:

  “左边。”



  他与凤呜祥对看一眼,心知禳福被她义爹影响极大,消极到认为世间的一切皆摆脱不了命运,她指左边,必也是在认定无法摆脱她义爹下所做出的决定,所以应该是--

  “我做给你看,就算命运把你留在他身边,现在我破给你开!”他用力说道,随即与凤鸣祥点头,同时喊道:“右边!”

  禳福见他们往右边的小径上跑去,也不多加拦阻或抗议,慢慢地又将脸贴上他的背,状似沉睡。

  天快亮了,寒风直吹,他怕她会受冻,跑得极快,身边凤鸣祥始终不离他三步远的距离,他不禁暗惊凤鸣祥的轻功竟在她义爹教导下进步神速,还好此女并非像司徒寿一般,否则他跟禳福就算有余沧元相助,只怕也一生难脱天水庄了。

  水路将至,两人心中狂喜不已,忽地--

  “什麽声音?”凤鸣祥耳尖,及时煞步。

  “是……女人的声音?”他警觉起来,对著身後低喊:“小姐,抱紧我。”左手已摸到腰间的软剑,蓄势待发了。

  “我去瞧瞧。”凤鸣祥飞身没入黑夜之间,未久,传声而来,道:“是个姑娘家!”

  他循声过去,瞧见一名年轻的姑娘身怀六甲地躺在地上,再一细看她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从高处坠下。

  “糟,她血流不停……好像很严重。”凤呜祥连忙先点住几个大穴,见那姑娘双腿间一片湿血,她不由得转头看向破运。

  “这附近没有住户……”

  眼神交会间知道这代表什麽意思,能救她的,只有他们。视若无睹,这孕妇必死无疑,若救她,势必会拖累他们--

  “我们不是没有看过死人。”话出口,看见凤鸣祥愕然的表情,他知自己太狠,可是--可是--

  “我们不是没有看过死人。”凤呜祥苦笑,撕下男装下乾净的白布,先为那年轻的孕妇包扎重伤之处。“可是,我没有见死不救过。如果我们方才依著禳福所说的路往左边走,眼不见为净,不知道就不会有罪恶感,但我们选择了右边,看见了她,要拿她们母子俩的性命换我的一条命,我下不了手。破运,你带著禳福逃吧,这姑娘就交给我了。”

  “你……”他又何尝愿意见到无辜的性命死在自己的眼下,但背上轻若羽毛的重量让他时刻在提醒自己,好不容易逃到这麽远了,如果要放弃,将来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而他,就算想要杀死她义爹,想要与她义爹同归於尽,他的功夫也远远不及啊!他好恨啊,恨自己不成材!

  他闭了闭眼,喃道:“永远都是他的嘴上肉吗--谁?”他立刻跃後一步,转身让禳福避开最直接的危险。

  “寿儿乖,寿儿等鸣祥发现。”

  软软的调子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刹那之间,他的心坠入冰冷的寒洞里。

  “寿儿?”凤鸣祥惊叫:“你怎麽在这儿?追来的?”

  司徒寿害躁地从树後走出来,讨好笑道:

  “寿儿在这里等很久等很久。义爹说,鸣祥会来找一寿儿,要寿儿不要出声,就会看见鸣祥很多有趣的表情。鸣祥,你在跟我玩吗?”

  “是吗……原来,当真什麽事都逃不过义爹的眼下啊……”凤鸣祥失神。

  “寿儿很乖,都没有出声喔。”

  事已至此,凤鸣祥完全放弃了。“你在这里待很久了?也瞧见了这受伤的姑娘吗?”见司徒寿流露些许迷惑,她也知司徒寿的眼里除了义爹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她叹气:“你能帮忙吗?帮我扶起这姑娘。”

  司徒寿高兴地点点头,走向凤鸣祥时,忽地朝破运嗅了嗅,讶道: “有糖的味道呢。寿儿也很喜欢吃糖。”

  “别靠近我!”他怒声低喊,同时退开一步,紧紧抱住背上的禳福。

  “我乖,不想打,可是义爹说,破运不回去,就死。破运,是跟我一块出去的人,对不对?我聪明,我记得。义爹还说,身上有糖味的那个就是破运。”司徒寿的眼犹豫地在破运与禳福之间来回打转。“谁才是呢?”

  言下之意,不点而明。她义爹知道他的弱点在哪儿。

  他咬牙:“我没说不回去。”冷眼瞧著司徒寿乖乖地去扶那孕妇,真想偷袭她,偏他亲眼目睹过她杀人的模样,远是自己不及的。要杀了她,以现在的他而言,无疑是以卵击石。

  他闭了闭眼,恨恨地跟著她们走回原路。

  忽地,禳福的声音细细地、小声地,飘进他的耳里--

  “我说过……要往左边的……”

  ****************

  既然逃不了,就杀死那个男人吧!

  这个念头起初只是在脑中模糊地形成,并没有强烈地注意到,他明白自己的能力有多少,别说他没有经历过正统武学,光是凭练功的年资或天分来论,就远远不如她义爹了。

  如果问,他在这些年里到底学到了什麽功夫?那答案很简单,除了已逝多年的余老总管给他的基本功夫外,他只学到了杀人的手法。

  用最简单俐落的方式去杀一个人。

  除此外,他还是只会杀人。

  从脱逃不成那夜到接下来五年里,他都埋首於练武。

  每天每天,只要有多馀的时间,他就会套上沉重的手环脚链,练著基础功,若有机会,则偷窥她义爹教司徒寿时的每一招功夫,暗暗地学、咬牙地学,哪怕走火入魔他也豁出去了。

  每当吃苦到快要发狂的地步时,他会想起禳福那充满惊异的表情。

  那天救回的年轻妇人姓沈,来到天水庄不到半个月就生子,凤呜祥一人忙不过来,他又放不下禳福一人,只好抱著她来,让她陪著沈夫人,然後忙著去烧水。

  当凤鸣祥将那小小的婴儿塞进禳福怀里,禳福原是无动於衷,後来慢慢地注意到怀里哭闹不休的小娃娃。

  那时,她的小脸涌上错愕又好奇的表情,即使只有短暂,他也难以忘怀。

  禳福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注意过外在的一切了,有时跟她说话,她也是随口而无心地应著--

  目睹了那短暂的神色,珍惜地收到心中後,他下定决心杀人了!

  发自内心地杀死她义爹!

  不管花多少时间,他也要杀死那男人!

  所以,五年来,他练剑练得比以前更苦,半夜了,就算禳福已睡,他也在院子里练剑练到天亮--

  不管花多少时间、不管花多少时间……他一定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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