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听傻了。
他心中热烘烘却又酸楚的绞痛着。
在这一刹那间,他终于看清楚了钟灵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多切。然而,他竟必须狠心去斩断这份情缘,他多不舍啊!
唉!常欢啊!常欢!你又何必自以为强者,你也只是个凡人!一个面对感情时也会软弱的男人,你可不是神。
他无可奈何的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睛居然不争气的湿了。
钟灵被常欢的神情惊吓了,她心慌意乱的盯着常欢,心里有种不祥之感。
常欢忽然主动地伸手握住了钟灵已经吓得冰冷的小手,给了她深深的、紧紧的一握。
“有你这番话,我就心满意足了,钟灵。”他深切的凝视着钟灵。“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好。”
“你怎么了?你说的话都好奇怪,我——我听不懂。”钟灵惊慌的抽回自己的手。“常欢,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钟灵!”常欢悲痛的低喊:“你知道吗?云樵他一直都爱着你,从你还是小女孩时,他就爱上你了,他一直在等你长大,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钟灵的眼睛睁得好大。
她心中混乱极了,惊异极了——以至于无法思想了。她只好死命的盯着常欢,心里隐隐有些懂常欢所说的话了,却又十分不愿去相信它。
她张开嘴,诧异而结舌的惊喊:
“常欢!你——你不可以——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
我会生气的。”
“我没有开玩笑!”常欢正经而痛苦的说:“我也很希望我是在开玩笑,但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我不信。”钟灵固执地摇头。
“是真的,记不记得你要去出家的事?”
钟灵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云樵为了你,跑去找我,要我制止你的蠢念。他那时就很清楚的告诉我——他无法忍受失去你。我明知如此,偏又自私的和你热恋着,我是不是算——横刀夺爱呢?我知道真相却不曾对你说,我太自私了。云樵会变成这样,我该负责任的。知道吗?他出事后,我一直良心不安,然后你又来告诉我,他潦倒颓废、消沉……我想了又想,挣扎又挣扎,我想——我差点就杀了他,我不忍再见他如此消靡不振下去。所以——”常欢顿了下,残忍的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答应我——去爱云樵,好吗?虽然,他有点缺陷,但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出色,一样的优秀,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爱你,你不是说要报答何家吗?那么,去爱云樵吧!我想这是你干爸、干妈他们最希望你做的一件事。”
钟灵定定的看着常欢,面颊上的血色一下子都褪尽了,白得像张纸,她就那样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眼睛不曾眨一下。“钟灵,”常欢挣扎着说:“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残忍,但是,求求你吧!去接受云樵,他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你——你会发觉,爱他——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就当我负了你,我不忍再伤云樵的心,他已经再也禁不起任何打击了。”
钟灵闭上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忽然很想狂笑一场。从头到尾,她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的人生为何总是如此的戏剧化!她真像个戏子,一会儿是复仇天使,一会儿又得当报恩仙女。好荒谬,真的好荒谬,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吧!她——认了,常欢说得对,云樵再也不堪一击了,她怎么说都不能再去打击他,更何况,他好不容易才又振作起来,她就认命吧!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常欢仍注视着她,深切而哀伤的注视着她。常欢那深邃的眼睛迷迷蒙蒙的。
钟灵异常平静的脸,令常欢诧异又不安。
“常欢。”她柔情似水的说:“你为什么哭呢?”
常欢的心强烈的痉挛着,钟灵的平静和温柔更加深他的痛苦,使他更加有犯罪感,更加惭愧不安。眼泪在他眼中打转,他低低的说了句:
“我对不起你!”
钟灵摇摇头,细心的伸手拭去他滑落出来的泪滴,轻轻地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最后拍了拍他颤抖而冰冷的手。她温柔坚定的告诉他:
“我都知道了。我会听你的话,照你的意思去爱云樵,你不必担心也不必为难,这辈子我注定是要来还债的,我希望我能还清一切。”她微笑起来,好凄美好动人的微笑。“不要对我说抱歉!一开始就是我欠你,现在我们真的谁也不欠谁了,我祝你幸福。诚心诚意的祝福你。”
推开了面前的果汁,她霍然站起来,拎起了椅子上的手提袋,潇洒的把它甩到背上。临别前,又低下头来,再对常欢嫣然一笑。
“我是不是很傻?直到这一刻,我还是没有后悔爱上你,我会嫁给云樵,努力做个好妻子,但是,我心里爱的人永远只有你。”说完,她抬起头跑了出去。有那么一刹那,他脑中是一片空白。
然后,他倏然醒悟,心底有股强烈的震撼和痛楚,他知道他真的失去钟灵了。
他忽然失去控制,不顾一切的在餐厅里所有人惊诧的眼光下,心碎的呼喊出那个再不属于他的名字:
“钟灵!”
跑出了“心情驿站”,钟灵才发现天空居然开始下雨了,而且还下得不小呢!
她茫无目的地走在滂沱大雨里,心里一片慌乱无助,脑子乱哄哄的,她觉得浑身的每根神经都在抽痛着。
常欢竟要她去爱云樵,因为他说——从她还是小女孩时,云樵就爱上她了。而且还一心一意的等她长大。
是吗?是吗?云樵为何从不曾对她表示过呢?
而且,如果云樵真爱她,怎会要她去接近常欢、迷惑常欢,怎么可以利用她来当做复仇的工具?
常欢呢?一个她第一次献上真心的男孩子,却为了内疚,要把她让给云樵,还要求她得去接受云樵的爱,去爱云樵,他又当她是什么了?
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呢?
她也是人,也有思想、有感情,为什么他们一个当她是工具,一个当她是礼物,竟还都大言不惭地说深深爱她。这算是爱吗?
她想不透,难受得想尖叫……然而,她只是费力的和自己的委屈及眼泪苦苦挣扎。
失神地在雨中走着,浑身早湿透了,头发拼命的滴着水,在这一瞬间,她自觉是个无处可去的弃儿。她走着,走着,走着……最后,她已经迷糊了,她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她眼前有好多星星在闪耀跳舞着。她耳际尽是常欢的声音,像敲钟似的回响着:去爱云樵吧!去爱云樵吧!她喘着气,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是的,她得去爱云樵!她答应了常欢的,她要去爱云樵的。她还说她要嫁给云樵,不是吗?
她就凭着这股意念支撑着她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身躯,踉踉跄跄的走回了何宅,她仿佛见到好多模糊的人影,她似乎听到了惊呼声,听到了云樵那又焦灼又痛惜又急切又爱怜的惊呼声:
“小灵,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云樵!”她呼唤着,拼命要忍住自己的头痛,努力想集中心思,双腿却是不听使唤,软软的倒了下去,最后的意识是,她喃喃的复述着:
“云樵,我要爱你,我要嫁你……”
钟灵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她感觉自己病了。而且,病势似乎不轻。有好些天,她都陷在半昏迷的状态下,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自己床边轮流地穿梭着人群。干爸、干妈、医生、护士、云樵……是的,云樵也在,她很肯定这一点。而且,他似乎一直守着她。他似乎还说了好多话,可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只觉周身灼烧般的痛苦以及头疼欲裂的难过,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冰冻于冰库里,不一会儿又像是被扔进火窟里,忽冷忽热的,好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