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寻乖顺地点点头答道:“谢谢婆婆。”便在椅子上落座,她挺直身子,不让自己身上流露出任何一点黯然的气息。
书白仍旧不看她,退自坐在她身旁,两个人的距离看来是僵硬而遥远的,但明明是如此昭然若揭的事实,在座除了当事者两人之外,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得出来。
秋寻也不希望他们看出来。
婚姻这条路注定是失败了,但眼前的仗不能不打,因为刘书白还没有想出可以让彼此全身而退的方法,所以她必须坚持下去,因不想让姚家蒙羞。
她有她的骄傲。
于丽月显然很高兴她的得体,便指着围在圆桌上的亲戚家人,一个个的为她介绍起来,吃饭不是重点。主要还是让秋寻尽快与家里的成员熟悉起来要紧,只见于丽月道:“你刚嫁过来,很多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只管问,家里的人你都熟了么?这是书白的弟弟书弘,你的小叔。这是你的弟妹荣曼,荣曼今年初刚生了个胖娃娃,书白是长子,你们可得加把劲了。”
秋寻闻言,勉强地露出了微笑和两人打招呼,书弘和荣曼两人个性皆温和儒雅,亦是对恩爱夫妻,幸福的笑意不时浮现在脸上,秋寻看着那种自然的默契,心中竟泛着一丝酸楚。
她周遭的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幸福,而她却一脚踩人了泥沼之中呢?
一旁的书白始终留意着她的神情,其实到目前为止,刘书白对秋寻的表现毋宁是惊讶的,虽然一开始秋寻对他所说的话感到震惊与不可置信,但她从头到尾,不但没有掉过任何一滴眼泪,甚至还可以说是十分沉着,瞧她现在,不疾不徐地应对进退,谁会知道她刚刚遭受了一场足以叫人崩溃的打击?
刘书白忽然发现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他以为他会了解姚秋寻就像了解一般旧式女子那样简单;一旦丈夫不要妻子,妻子就呼天抢地或者以死相胁,但他显然错了,姚秋寻什么都没做,她甚至没有苛责他。
那么,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会应允自己的要求?不要这桩貌合神离的婚姻吗?还是……还是她另有所图?
刘书白忽地皱起了眉头,只因心中浮现的想法叫他不悦到了极点。
姚秋寻是这种人吗?!她会那么有心机吗?
她出身世家,气质自是高贵良好,处处都流露着教养,就算心底再怎么不欢喜也不会刻意叫人难堪,但脑子里真正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书白无法不多心地揣测姚秋寻是个怎样的女人,她会不会明里套暗里一套的嘴上甜滑,脚底下却尽使绊子?
毕竟这是两个陌生人的婚礼,他早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
“大哥…大哥!”刘书弘的声音陡然将他唤回,刘书白这时才回神过来。“怎么心不在焉的?”刘书弘笑道,以他看来,作了新郎总有几天都是发傻发愣的,就连一向沉稳的大哥果然也是这样呢?
“什么事?”刘书白刻意忽视他那抹会意的微笑。
“你什么时候回学堂教书?还住回原本的住处么?”刘书弘问道,书白成亲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单独住在外头的一间小屋里,现在有了大嫂,不知他要作何打算。
刘书白尚未回答,父亲便已开口。“什么原本的住处?书由已经成了亲,那儿怎能继续住下去?自然是搬回来了。”
“那学堂那里怎么办?”刘书弘又道。“总不能叫大哥辞了吧?”
“我看是辞了也好,在那学堂也赚不了多少钱。”于氏倒觉得这主意实在不错。“若又要住回那里,少不得秋寻样样张罗,我们刘家娶媳妇可不是叫她来做奴做婢的。”
秋寻此时发现书白的脸色渐渐地变了,显然地,他很讨厌大家围成一桌讨论他个人的未来这种事。
也就是在这一刻,秋寻才恍然大悟,原来刘书白讨厌受控制、厌恨被安排,他有着十分强烈的自主意识,所以他才反对这桩婚事,不管她姚秋寻是美是丑,是善是恶都无关紧要,只要她是被安排好的,对刘书白而言就是突兀、不受欢迎的,秋寻一想到此,心中满是深刻的悲哀。
她又有何辜?
临上花轿前,母亲嘱咐她,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彼此间什么不愉快,也不要记着隔夜仇,共结连理不是那么简单的,还需要无比的耐性与宽容····
算了吧,现在记得这些又有何用呢?
她抬起头,直视着书白的父母,突地开了口。
“爹,娘、可否容媳妇说一句话?”
刘书白一愕,下意识瞥了她一眼。“说吧。”刘剑塘倒想听听这媳妇的意见。
秋寻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秋寻不是嫁来娇生惯养的,今天既然已经是书……”讲到书白的名字,她顿了一下,感觉上有些陌生因而难于启齿,听在旁人耳中却是不折不扣的害羞。“书……白的妻子,他不管去了哪,我总是要跟着他的……”她知道书白疑惑的看着自个儿,也之因此,她心口突地跳得更加厉害了。
“书白……他曾跟我提过,他很喜欢教书…··如果因为搬回来家里,使得他必须放弃这份工作时,那我也会羞愧的……所以……”
“所以怎么?”书白的母亲于丽月问道。
“所以……请爹和娘允许,让他保有这份工作好吗?我一定会好好服侍他的。”
刘书白闻言大惊,他将头转向秋寻的方向,睁大着眼看着她,愕然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有办法解决这椿事的!即使他的办法可能会太过强硬,可是他还是会有办法解决的!“然而让他震惊的是,姚秋寻为什么要帮他?!他不明白!
刘剑塘咳了两声,未几,腹中已有定案。“也好。”他慢慢地说了一句,然后捻了抬下巴的胡子。
书白又看向父亲,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平和,这么好说话。_
刘剑塘笑了笑,表情是放松的,有着鲜见的开明。“就让你们回去住之前的住处吧,毕竟书白已经成家,也算一家之主了,在外头磨练磨练,也不算坏事,秋寻难得有这份心,不怕跟书白去过苦日子,我这做公公的也十分欣慰,相信你们一定可以过得很不错,不过…毕竟不能永远这么下去,所以······、我也有一个条件。”看着于氏急急想开口说些什么,刘剑塘暗示着妻子稍安勿躁。
“什么条件?”刘书白问道,表情怪异。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条件,只是为了秋寻着想罢了,我希望她若一怀孕,你们就马上搬回家里住,我们家人手多,照顾起她来才不致慌了手脚,这样对亲家也才有交代,你说对吧?”刘剑塘老谋深算地留了一记伏笔,算是对儿子的体贴好了,这桩婚事已经绑住了他,那么,且让他多自由一段日子又有何妨?不过一日有了孩子,料不得他也该为自己的家人打算了吧?!教书不是不正当的营生,但毕竟家业需要人手,他是很希望长子能快点领悟到这个现实的。
刘书白愕然不已地看着父亲,不过一会儿他便领略父亲的意图,而当他领悟父亲想法的同时,他竟突然有一股想要大笑的冲动。
第四章
回到房里之后,书白马上对秋寻的“帮忙”提出了质疑。
他大步走到桌旁坐下,神态凝肃地盯着跟着走进房里的秋寻,几乎才一等她合上房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