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夏磊忙缩回手。
“抱……抱歉,我不是坏人,我没有恶意……”斯文如姚夏磊,他可从来没有如此的仓皇失措过啊!但如今他是怎么了?面对那些洋人谈生意,他尚可理论分析的头头是道,为何一见了梁心帆这个小姑娘;竟就满脑子全是浆糊,连话都不会说了?
梁心帆惊魂甫定,见他忙着缩手、忙着捉袖子揩着额头上汗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竟一个失声,噗啼笑了出来。
“你……”姚夏磊瞧着她笑的模样,竟也语塞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这么好看的笑容。
梁心帆止住了笑,看他发着愣,女孩儿家的羞怯又涌了上来,便作势咳了两声。“你拦着我作什么?!”
姚夏磊一愕.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也没什么……”
“怪了,拦着人又没事儿?”
姚夏磊闻言,也是失笑。
“你也笑?你笑什么?”梁心帆好生奇怪,但心中却无厌烦或憎嫌之感,只觉得这个叫姚夏磊的男子,看起来明明是一脸聪明相,怎么实际上却有点呆头呆脑的?
姚夏磊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终于,他不再不知所措了。
“我只是,很意外。”
“意外?”意外什么?
面对梁心帆的不解,姚夏磊倒是不疾不徐,面对着她,笑意又回复了往常的温和与自制。“我不常这个样子的。”
“噢……”梁心帆应了声,却不由自主垂下头来。
他的意思是在指,使他不知所措的人,是她吗?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彼此都只听得到对方一起一落的鼻息,梁心帆想到自个儿该回避、该回房去的,却又不知怎地恍若脚生了根,一步都动弹不得,偏是姚夏磊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直站着。
好半晌过去了,姚夏磊这才缓慢地开了口。
“梁姑娘。”
“叹!”
“我们见过。”
心帆一愣,抬起头来,直统统的就望进了姚夏磊眼中。
是啊,瞧着瞧着,就有一股熟悉的感觉,说面善是有点儿,但更多的复杂心思,却不是光一句面熟就可以解释得清的。
面善?她的确在哪处与姚夏磊见过,可这不是她梁心帆对他感到亲切的理由。
见她不应答,就怔怔瞧着他看,姚夏磊眼底出现了一抹温柔。她的眼睛圆亮亮地真好看哪!他想。
“我不记得我在哪见过你。”终于,梁心帆开口了。
“你在哪看过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见过你,也记着你。”姚夏磊说道。
梁心帆脸上一红。“你……你记着我做什么?”
“许是我唐突了点,我得先向你道歉,不过我是诚心的……”姚夏磊顿了顿。“诚心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梁心帆闻言,心中说不上是高兴或着恼,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我原本也不认识你这人,你怎么……”
姚夏磊笑了笑。“说实在的,我也不曾这么贸然地做出这种事情,只不过这一回……”意料到接下来的话或许太过唐突,他忍住没说。
“这一回怎么地?”梁心帆问道。
“这……”姚夏磊的脑海中霎时瞬过了千百个理由,但一时间也不及细想,就把实话给全盘托出了。“你还记得吗?上个月你到城里市集去,在那儿,你倒退着走路,结果跌了一跤“城里……”梁心帆歪头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
她是想起来了,不就才不久之前的事情吗?
突地抬头,她仔细地看了姚夏磊一会儿,记忆飞快地在脑中闪过,她眼儿登时一亮!“你……你就是那个人?”
“是我没错。”
梁心帆有些呆住了。“怎么会……”
“怎么会那么巧是吗?”姚夏磊笑了笑。“你何不解读为,我们怎么那么有缘呢?”
“有缘?”姚夏磊难道不早知道她是梁家的女儿了吗?住附近的人都见过她的。
“是啊!有缘。在此之前,我并不晓得你就是梁大夫的千金。”姚夏磊的回答证实了梁心帆的猜测,其实她也不该猜测,连自己都对人家没有印象了,哪还能想他会记得自己的身分?除非是特殊的状况……
特殊的状况……想啊想的,不由得想到那天她和烟儿摔在一块儿的模样,梁心帆一阵羞赧,忙道:“什么千金万金的,我只是我爹爹的女儿而已,千金万金地不都在你面前闹笑话啦,你别净哄抬人了。”
“我说错话了吗?”姚夏磊饶是心思缜密,却也想不透女孩儿家的心理,看着梁心帆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疑惑。
‘你没错,是我……”心帆真是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真是的,那天摔了跤回来,面对着爹爹,她可也没这么心虚呢!
“你怎么了?”话才问完,后头传来一句宏亮的男子声音。
“心帆!你在跟谁说话?”
“爹爹!”梁心帆吓了一跳!姚夏磊也听见了声音,因而此时与她一块儿回头。
只见梁代昌一面伸着懒腰,一面走来,直到两人面前方站定,睁着精明的细眼,将姚夏磊由上打量到下,又由下打量到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
“你是?”
“爹,他是来抓药的。”梁心帆忙解释道。
“我又没问你。”梁代昌瞪了女儿一眼,才又看向姚夏磊,问道:“你来抓药?”
姚夏磊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来替家姊抓味安胎的方子。”他由袖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上头是这几味药材,请大夫看看。”
“嗟!不过就是抓药嘛!”梁代昌将纸条子接过,一边捻着胡须根儿、一边瞄了几下。“这些东西叫小五去干就成了,你杵在这儿干么?”
“我……”梁心帆扫了姚夏磊一眼。“我在前院浇花呢“得了吧,这么好心?水浇多了盆栽都淹死了。”梁代昌从鼻孔喷了喷气,作状挥了挥手。“你啊,有这种兴致,还不如去跟烟儿学学怎么缝衣纳鞋才是第一等要紧。”
梁心帆见父亲竟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前数落自己的不是,一张俏脸霎时有些一晕红。“爹爹最讨厌了!”她一跺脚,再不看任何人,便往后头径自快步走了进去。
梁代昌嘿嘿一笑,捏着手里的药单转过头来,见姚夏磊还直直往里头看,面显怅然,便假装咳了几声。
“咳咳咳……”
姚夏磊闻声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面前人,只见梁代昌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这小伙子,倒是挺光明正大的啊!”
姚夏磊一愣,随即心中雪亮,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梁大夫早知道晚辈是谁了?”
“那当然。”梁代昌走到太师椅旁坐下。“若不知道你是谁,哪还让你跟我家闺女在天井里站上那么好一会儿?要传了出去,我岂不落个教女不严的坏名声!”
姚夏磊向来是个开通的人,其实并不以为这样做有何不妥,只是他深知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还是有很多人固守着传统的观念;好在方才他和梁心帆一块站在天井院子里的一幕都早被梁代昌收进眼底,他若真做了什么过火事,梁代昌这会儿恐怕就是叫人赶他出去,而不是站在这儿和他说话了。
“敢问梁伯父为什么认得我?”
“相片儿哪!王媒婆早拿来了。”梁代昌缓步走回厅里坐下,随手抓起扇子扇凉。“倒没想到你还真大胆,还真以为没人识得你?拿了张药单就上了门来,明着是捉药,心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