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梁代昌背着手,站在祖宗牌位面前,神情显得郑重万分。
梁心帆福了福身子,喊道:“爹爹。”
梁代昌冷哼一声,没答话。
梁心帆也不以为意,走到茶几旁倒了杯茶水,双手捧到父亲面前。“爹爹别气,喝口茶呗!”
“怎么,这会儿懂得卖乖了?”嘴上说归说,梁代昌照旧接过了心帆手上的茶杯,表面上是板着老脸,心底却不知怎地为了女儿还算懂事而莫名其妙的欣慰着。
“爹爹这样说我,岂不显得我有心机了。”
“没有是最好。”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梁代昌这会儿有力气唠叨了。“瞧瞧你,大姑娘家的,“闺女、闺女’,你懂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
见女儿没答话,梁代昌正想她是不是心虚了,咳了两声又道:“送你去念了几年书,没想到把性子都念野了,成天外头逛。外头跑,我梁家的家教是这样的吗?啊?”
“我又不是独自一人,烟儿也跟着我。”
“你还敢说烟儿跟着你?烟儿是追着你,幸好没跟丢的吧?”梁代昌瞄了烟儿一眼。“是不?”
烟儿想要护主,可又不敢回梁代昌的话,只得将头垂得低低的。
“爹,你别怪她嘛!有错都是女儿的错,关烟儿什么事?”梁心帆一边说,一边上前拉住了父亲的袖子。“别生气了嘛,对我这样不假辞色的,人家会说你不疼孩子。”
“笑话,我关起门来教子,谁管得着了?”梁代昌冷笑。“怎么,有胆出门玩,没胆听我训了?”他看了女儿一眼,“瞧你,在外头玩成什么德行?衣角还弄得黑乌乌的一块儿?”
“没事嘛,不小心摔倒弄脏,拍一拍就干挣了。”梁心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个儿方才并没有将裙脚处一块脏污给弄干净。
梁代昌一听可紧张了,女儿将来是要嫁人的哪!“是吗?烟儿,还柠在那儿做啥?快替你主子看一看哪!”
烟儿得到允许站起身,忙替梁心帆检视着,梁代昌拉嗓就喊:“小五!小五!拿跌打药来!”
看他急成这样儿,梁心帆忽地噗嗤一笑。
“你笑啥?跌傻了?”梁代昌不明就里。
梁心帆呵呵笑着,眼底闪着光芒。“我笑爹呢!”
“笑我?你老子有什么好笑的?”
“可不是么?”梁心帆道。“莫怪城里人给爹取了个外号叫‘铁面菩萨’,果然是其来有自,爹爹明明嘴巴上气我,却还是来看我的脚摔伤了没有,我这才想起这浑号的。”
“你这丫头,专拆你老子的台。”梁代昌真被地搞得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不由得习惯性的又从鼻孔里喷了口气。
“我的脚没事儿,好端端的呢!只是衣服脏了而已,这会儿爹爹放心了没?”梁心帆一边说道,一边还作势走了几步。“您瞧。”
梁代昌见没事,总算松了口气。“你啊!疯丫头,总得有天叫你摔疼了腿,躺在床上哪都去不得才学得了乖!”他一转头,对着烟儿又道:“下次看紧一点,再让小姐有半点差池,仔细你的皮!”
“是!”烟儿见老爷嘴上说的虽厉害,然而脸色却已缓和,心中大石放了下来,这声“是”也答得更是铿锵有力了。
“还有……”
“还有?”梁心帆一愣。
“你闭嘴,我可还没说完。”梁代昌说道,吩咐了烟儿一句。“去内房里把夫人请出来。”
此话一出,梁心帆和烟儿都是一愣。她们这么反应不是没原因的,原来心帆的母亲梁夫人向来身体不是很好,也不爱出门,连前厅也甚少来,这会儿梁代昌突然开口叫烟儿去请她,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爹……怎么突然?”梁心帆开口问道。
“怎么,现在怕啦?”梁代昌瞄她一眼,说道:“待会儿就知道了,坐好。”
梁心帆闻言,只得依言而坐,心底感到一阵奇怪,但任凭她怎么猜,就是猜不出父亲的用意。
不一会儿,与后头长廊相连的蓝棉布门帘被掀了起来,烟儿搀着一位貌色温柔美丽,虽已中年却仍姿色不减的美妇出来,正是梁夫人。
“夫人,坐。”梁代昌上前,亲自扶着她坐人大师椅内,梁夫人挨着丈夫说道“帆儿可回来了?”
梁心帆凑上前去。“娘,我在这儿呢!”
梁夫人握着她的手抚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见她说这几句话时,眼神却是全然失焦的,原来她双目不能视物,是以出前人后均需别人搀扶。年轻时的梁夫人曾认为自己身带残疾,不适于嫁做人妇而回绝了梁代昌的提亲,但最终梁代昌的岳父还是念在他一片诚心的分上,作主让女儿跟了他。梁代昌倒也没让岳父大人失望,成亲数十年来,不但对夫人敬重珍爱一如最初,更从没因为梁夫人没生儿子而动过再娶的念头,也因此,梁夫人对丈夫更是顺从备至,凡事均由他作主;而梁代昌虽说可做决定,但凡要事仍告知夫人,两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这会儿梁心帆瞧父亲将母亲从后头请了出来,心里就觉得怪怪的,只是又不好问,只得先顺着母亲搭话。
“娘怎么到前头来了?”
“这还不是为了你这丫头……”梁夫人说道。“成天让人操心,都二十岁了。”
“娘,您是说我溜出门的事吗?”梁心帆道。
“你溜出门我们早就见怪不怪啦!只能说是女大不中留,你在家里既然待不住,就把你嫁出去,让你丈夫去管你吧!”梁代昌说出了真心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大有摆脱包袱之感。
梁心帆却坐不住了,当下就站起身来。“爹!”
“叫爹也没用啦!”梁代昌道。“你最好从今天起就乖乖的去学学怎么做新娘子,温良恭俭、三从四德……”
“娘……”梁心帆听不下去,只好求助于母亲。“娘,您帮帮我,女儿不嫁。”
“傻孩子,你不嫁,留着当老姑娘吗?”
“我还小啊!”
梁代昌一声嗤笑。“小?以前你娘这个年纪的时候,早生下你这娃儿满地乱爬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梁心帆道。
“奇怪,你是害怕什么?你爹我把你生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别说嫁人做媳妇儿了,要是在前朝,送进宫里也能捞个皇后贵妃的,你不嫁,人家还当我梁家人有毛病呢!”梁代昌气呼呼说了一大串。
“娘!您瞧爹爹啦!”梁心帆恼得面上潮红,扯住母亲说道。
梁夫人只当女儿在闹脾气,便耐心地开解道:“帆儿,成亲是女人一生必经的大事,做父母的若由着你,岂不是害了你?我们做爹娘的,又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嘛!”
“得了吧,瞧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儿了,照顾自己?这话你还说得出来,该不会是跌了跤,把脑子都摔掉了吧?”
梁夫人听得奇怪,便问:“帆儿,你怎么啦?”
梁心帆还来不及回答,梁代昌便道:“她啊,溜到外头去玩,摔了跤。”
梁夫人一听,美丽的脸上霎时充满担忧。“怎么会这样?帆儿来,让娘摸摸,你是哪儿受伤了?”
“娘别急,你知道爹爹一向夸大的。”梁心帆埋怨的瞪了父亲一眼,安慰着母亲说道。
“真的没事?”梁夫人还是不放心。“让你爹看看啊!”
“夫人,丫头没事,她啊,铜皮铁骨,不把别人骨头撞散也就万幸了!”梁代昌仍不改戏滤。“我看啊,要根绝烦恼,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嫁掉,让她将来的丈夫去烦恼她的事,咱俩就可以享享清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