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潼心想,难怪她修了这内功,虽偶有情绪波动,却总能片刻便止。不过她受伤之后对旁人虽仍是一贯的清冷,对他倒是有着明显的不同,这想必是内力衰退,遇上他这等死缠烂打的泼皮无赖,比起以往较无招架之力吧!
“练成了最后一层就真的会无欲无求、无爱无恨了吗?”或许等她练成之后,他还是有机会性命和爱情兼得,不是吗?心中的这一点希望只是聊以自慰罢了。
“嗯。”房纪临点点头,“第四层最后一个关卡突破之后,就能够达到心境澄如明镜,旁人是喜是怒、是忧是乐,不管表面再怎么伪装,也不能瞒过她。此后随着功力日深,意守心田,渐渐便能不为外物所动摇,所以当初师兄弟中有人反对师妹当掌门,她才能一一突破师兄弟们的心防;只除了狼子野心的韩雄之外,无人不信服她。说到这个,韩雄要害她,她怎会瞧不出来?莫非注定命该如此吗?”他深深叹息。
“匡当”一声巨响吓了房纪临一跳,转头瞧见寒潼的神色,不由得更是心惊。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要为孟清宓送去的餐盒掉落在地,眼中似欲发狂的痛苦令人胆战,房纪临失声叫道:“寒公子,你怎么了?”
寒潼终于知道他脑海中曾一闪而逝的意念为何了!他瞧孟清宓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能够察觉梅萝的心怀不轨,为何不能避过韩雄的暗算?尤其韩雄心里一直不服她,她更该心怀戒心才是,除非她当时心神不宁;但已经能意守心田不受动摇的她为何会神思不属?想一想时间,不正是两人重逢之后吗?原来追根究柢祸首还是他,是他!
房纪临见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但那笑容看来却悲惨极了。他眼神涣散地转身走了出去,叫他也似乎没听见,他去拉他的肩,却被他自然而然生出的内力一震,退了好几步。房纪临一时骇然,怔愣当场。
○○○
送饭的时间已过,却还不见寒潼人影,这情形是几天来从未发生过的,孟清宓忧心忡忡地凝着门,等着。片刻,送饭的人来了,却是房纪临。
“房师兄,寒潼呢?”孟清宓忍不住问。
“不知道啊!方才他在厨房准备饭菜要给你送来,我们谈了几句,他不知想起啥,神色变得很古怪,就不见踪影了,晚点遇到他,我叫他来见你。”
“不用了,如果他没事就好。”她微笑道,“麻烦师兄帮我多注意他一点。”
“师妹放心,他可是武林盟主,是武林正道的希望,我一定会看紧他的。”他笑道。
房纪临走后,孟清宓虽然放心不下,却也只有等晚上寒潼送饭菜来,瞧着了他才能安心。可这段时间委实难熬,有时真想不顾一切出去寻他,可练这不动心、不动情的武功,还时时记挂着他,岂非大违常理吗?想到这儿她也只好忍下。
她和查晟的计划是,等过几日,他们谎称她神功已成,中毒的模样就要靠查晟用点方法暂时掩饰住,然后不为七情六欲所动的她飘然远去,也属人之常情,这样就能让寒潼以为她仍在人世,自也没有理由陪死了;顶多天涯海角寻她,几年后对她情淡,自然能跟别的姑娘厮守一世。但这些天眼见他黯然神伤,她已是柔肠百折,几乎要熬不下去,现在连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也不知他出了何事,空白焦急,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度日如年地过了一个多时辰,就盼着天快黑,但一个意外访客却闯了进来。
“孟姑娘,你快出来,快!”查柔跑得气喘吁吁,神色慌张。
孟清宓本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她这样跑来,立刻跳了起来,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寒潼出了什么事?”
查柔点点头,喘着气,神情是又急又担心,“潼哥刚刚说要跟宿北派的师兄们切磋一下武功,可是……哎呀,我也不会说,你快到大厅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清宓提气运起轻功,足下如飞地奔了出去。远远地透过大开的门扉望进去,只见王师兄一拳打去,寒潼竟不闪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退了两步,翻涌的血气让他变了脸色,但终究功力深厚立即又恢复正常。厅中众人报以如雷掌声,下一个又已跟他交上手。孟清宓秀眉紧蹙,却见他连对方蓄势而发的第一招也毫不抵挡,又挺胸去迎对方的拳头。她加速飞纵过去,手指点向师兄的手臂穴道,但师兄变招不及,虽被她点中,寒潼还是受了那一拳。
她扶住了身躯微晃的寒潼。“你怎么样?”担心紧张充满了语调,心疼与感同身受的苦楚写满了俏脸、美眸,这一刻她再也不记得要伪装冷漠。
寒潼扬起满不在乎的潇洒笑容,“我没事。”轻轻推开了她,对其他宿北派门人喊道:“咱们再来,下一个是哪位师兄?”
“全都给我住手!”孟清宓怒喝道。众人不曾见过她发怒,不由得都是一怔,气氛登时沉寂下来,“切磋武艺是有来有往、点到即止,哪有一方出全力打,一方挨拳的道理?”
“是我要他们这么做的。”寒潼淡淡回道,“我武功高出他们许多,他们就算几人联手也打不过我,我这只不过是想试试他们的功力如何,你回去练你的内功,别管我们。”
“你……”孟清宓又气又急,却只能跺脚,他这样究竟挨了多少拳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你们全都给我下去,谁也不准再跟寒公子交手!”
众人立刻散去,只有方才被她点中穴道的师兄走得稍慢,孟清宓气得仿佛谁再敢踏前一步,谁就要倒大霉了,大家只恨不得立刻退得愈远愈好。
“喂!你们都给我站住!还没比完呢!”寒潼叫道。但这会儿没有人不怕发火的女人,就算是武林盟主也要靠边站。
“寒潼!”孟清宓气得头都痛了,“你跟我过来。”拉着他的手便往她的闺房走去。
孟清宓让他坐在床沿,从抽屉中找出金创药,拉开他的衣襟,想检视他的伤势,却被他轻轻推开。“花拳绣腿比蚊子叮还不痛不痒,这样就有事,我还当什么武林盟主?”
她紧抿着唇,瞧他脸上的神色笑笑地、淡淡地,仿佛很是平静洒脱,又似乎是苦到了极处反而一切都无所谓。她不语,执拗而专注地解开他的上衣,肌肉结实的古铜色胸膛上青一块、紫一块,瞧得她胸口紧缩,眼中湿气上涌,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皮外伤而已,打什么紧?要不了命的。”他淡笑着,眼睛盯着那写满心疼怜惜的俏脸。她到现在还是在骗他!可是情不自禁流露的真情早将她辛苦构筑的谎言粉碎了,她自己却不知道。
她冰凉的手指沾着药,轻轻地抹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怕也是被打得发热的吧?她的手指轻颤着,是因为竭力忍受着胸口的疼惜。
“你发什么疯?我那些师兄武功虽然没高到哪儿去,可在江湖上也都名列一流好手了,你这般不爱惜自己,教我……”她咬着唇,下面的话不能也不敢再说。
“你的紫氲神功练得如何了?”
盂清宓睇了他一眼,“大有进展,功成指日可待。”她只能靠专注抹药掩饰一切。
“是吗?你心里真的放得下我?”他轻轻一笑。孟清宓猛然看着他,那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还有一种过分的了然,“你的紫氲神功真的练得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