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利,你……”
他将唇轻贴在她额前,随即退开。“你不用说了,巧琪。我只要求你让我照顾你。我不会——我不会要求超过友谊范围以外的东西。我说话算话。”
他转身离开。房中空虚的静寂令巧琪思及没有伯伦的未来。她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伯伦的坐骑驰进玫瑰庄。他不等马儿站稳,便跳下地,三步并做两步地登上石阶,用力捶门。
一名面带惊异的总管打开了门。“爵爷,现在还很早——”
伯伦推开他走进去。“我是来找内人,请通报柯佛夫人一声,说我来看她了。”
“可是,爵爷——”
“快去告诉她。”伯伦怒道,扯下手套。
总管摇摇头,步出门厅。
伯伦不耐地踱着方步,不时停下朝楼梯口瞄两眼。最后他找了张椅子坐下,低头瞪着地板。
他再次咒骂自己竟让罗斯利去追巧琪。要不是那天晚上他被妒意冲昏了头……要是他尝试去驱散狗群……要是……
“我亲爱的子爵,真是个意外的荣幸。”
艾如伯爵夫人走进来时,伯伦急忙起身。“罗斯利夫人。”他僵硬地鞠了躬。
“请到沙龙里坐坐。”她回头下令:“摩顿,给我们送点咖啡来。”
两人分别就座后,伯伦当即说道:“我是来接内人回家的,罗斯利夫人。”
“请叫我文如。”她举起眼镜仔细端详他。“年轻人,你的妻子不在这里。”经过漫长的静默后,她说道。
“可是,罗斯利派人送来的便笺上说——”
“她本来在这里,后来又走了。”
他站起身。“我一定是在路上跟她错过了。很对不起,一大早就来打扰。”
“坐下,伯伦。”艾如以权威性的口吻说道。他照做之后,她继续说道:“她不是回霍克林府邸”
伯伦摇摇头。“恐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罗斯利夫人——艾如。”
“母亲想告诉你的是,巧琪已经离开你了。”媚兰踱进沙龙,站在她母亲身后。“她和罗斯利跑了。”
“不要多嘴,媚兰。”伯爵夫人叱道。“事实并非如此,伯伦。经过昨天那件小事之后,巧琪觉得自己必须独处一阵子。”
“小事!”媚兰冷笑道。“那女孩根本就疯了,她让自己成为从这里到爱尔兰所有人议论的对象。”
伯伦设法不理会她。“他们去了哪里?文如。”
老夫人迎上他的目光。“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她。”
他又站起来。“我会找到他们的。”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伯伦?”
他回头看着伯爵夫人。
“我不否认我儿子对令夫人太喜欢了一些。这也不能怪他,她虽然——古怪,不过就连我都被她迷住了。”她威风凛凛地起身。“然而罗斯利不只是她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他不会折损她的名节,也不会辱没自己的姓氏。”
“你最好祈祷你是对的,夫人。我很不愿意要他的命。”
伯伦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玫瑰庄。
罗斯利伯爵的马车驶抵戴文郡北部沿海那间小屋时,天早已黑了。这是一段沉默的旅程,也很累人。
罗斯利扶她下车,领她走向那间灰石小屋时,巧琪对四周环境看都没看一眼。他打开门锁,让她入内。
“先站着别动,我去拿盏灯来。”
她等待着,眼皮直往下坠。巧琪心力交瘁,一心只想找张床躺下。
没多久罗斯利便提着灯走向她。“我带你到房里去。”
她点点头。
“我已经派车夫去找莱儿了。她负责这里的烹任和清扫工作,她会来陪你住。”
“你不留下来过夜吗?”
“我考虑了一整天,我想我还是到林登找家客栈投宿好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她又点点头。这样对大家都好些。
“来吧,”罗斯利说道,挽住她的手臂。“你都快要站着睡着了。等到早上,你会觉得一切都好转了。”
她让他领自己登上窄而陡的楼梯。他打开一扇门,催促她进入一间家具稀少的卧室。她早已管不了这许多,僵硬地走到床边坐下,瞪着自己交握在膝头的双手。
他走到门口时,巧琪抬起头。“伯伦想跟我离婚。”
他转身瞪着她,好像当她是疯了一般。
“是真的。”她低语。
“你错了。伯伦绝不会想跟你离婚,他——”
“晚安,罗斯利。”巧琪急忙说道,她受不了听见罗斯利为了安慰她而说伯伦爱她之类的废话。她确信他必定会这么说的。“晚安。”她又说了一遍,这回口气较为温柔。
他黑眸中的眼神令人心乱。似乎过了永恒之久,他才走出去掩上房门,留下巧琪独自面对孤寂的长夜。
高地的旷野笼罩在雾震中,巧琪站在卧室窗前,打量这一片奇异的景观。夜晚已逝,但晨光未现。经过前两天的混乱之后,她觉得出奇地平静。这种心清和这地点有关。
一切和她原先所料并不同。当罗斯利说他有一间小屋的时候,她并不真以为那的确是一间小屋。上流阶层的人提起自己的房屋和地产时,习惯以含蓄的说法表达:结果这里果然如罗斯利所言,只是一间小屋。房间很少,而且屋中只有原木地板和粗糙的木制家具。幸好卧室还有座壁炉,因为在这种靠海的地方,晚上还真够冷的。
很快朝阳即将升上树梢,驱散地面的雾气。巧琪伸手取过披肩,朝房门走去。
她眼前是一大片旷野,有些部分是树林,有些似乎只是一块荒地。旷野间的深谷和高岭交错,其中隐藏着难得一见的野生动物,红鹿和野马悠闲地奔驰。
巧琪离开小屋没多远,便被包裹在雾气中。不知怎的。这让她觉得颇舒适,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两手插在口袋里,走了将近一小时,直到看见一条崎岖多岩的山脊。她抬头仰望着石坡,晨曦轻吻着岩顶。抿着嘴,她找到一个立足点,开始往上爬。
没几分钟她便爬上顶端,她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冷风吹得她一头发丝向后飞扬,披肩开展有如一双翅膀。她两手抱胸,眺望前方荒凉的景致。
伯伦。她忆起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当初她是多么害怕从未谋面的丈夫,不料他竟出奇地温柔、亲切。她看见他在橡木园附近的原野间纵马奔驰,唇上带笑。她回想起那次他作酋长打扮,英俊的面容上涂着狰狞的战彩,而当他将手伸向她时,眼神更是野蛮。
她是多么爱他。
她回忆起两人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回忆被噩梦吓醒时在他怀中的安适;两人嬉闹时他眼中的光芒。
她是多么爱他。
她也记得他发现她在霍克林的育儿室,身上溅血时眼中的惊恐。记得她试着把自己记忆中的事情告诉他时,他无法置信的神色。那些事情和他们原先所知的不同,但如今不知为何,她知道全都是真的。她还记得晚宴那天,他走出卧房时,口气中冰冷的鄙夷。而她仍然爱他。
“我试着让他爱我。”她对着寂静的荒野低语。
是吗?这片土地仿佛在反问。
她往地上一坐,用披肩裹着腿。
她是否尽力了?如果她一切正常,他还会选择离婚吗?她还会心甘情愿地将他拱手让给媚兰吗?她若真的爱他,难道不会奋力保住他吗?
“如果我正常……”
阳光逐渐蒸散了雾气,只有深涧和山谷中仍残留成块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