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或许她该向他致谢。她不曾记得自己受辱,那么一定是这个人救了她。若薇发觉自己身上只穿着短内衣,其他的衣物搭在角落一张椅子的椅背上,不禁满脸燥热。她从未和男人独处过,更别说衣不蔽体地躺在男人床上了!这陌生人穿得也不多,只有一件酒红的晨楼,可是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这样就是最隆重正式的装束似的。看见那人如此高大结实使她微觉不安。难道他不想拥有目前正流行的纤瘦身材吗?她猜想大概是这样。
她头晕目眩地环顾这个房间。房中有玳瑁橱柜,和轻巧优雅的雪瑞登式家具,又恰到好处地融合了几分希腊风味。地上铺着耀眼的布鲁塞尔地毯,桌上立了一面亮晶晶的高脚镜。如果这一切都归那男人所有,那么他想必是个有钱人。这里的陈设比文家还要豪华……
想到文家,若薇浑身血液冰凉。无论情况如何,文夫人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她的规矩。她会毫不迟疑地将若薇和玫蜜赶出文家。若薇觉悟到她很可能已经失去了工作和前途,还有曾经一度拥有的些许安全感。她迅速瞥了窗外的天色一眼。天才刚亮,而文家人向来晏起,或许她还有机会趁他们起床以前赶回去。
"有趣,"那陌生人说道,他的口气虽然冷淡,但却不无愉悦。"你的眼睛会随着想法而变色。"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道,声音嘶哑。
他没有即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先从桌上的盘子里端了杯热茶给她。她一动也不动地瞪着他,好像害怕他会忽然发动攻击似的。"你是谁?"她问道,声音发颤。"请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你何不先喝点茶呢?"他理智地建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需要来点茶。"若薇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接过茶杯,觉得自己似乎掉进陷阱里了。那人深榛色的眸子很特殊,其中还点缀了一些黄玉般的光芒,和他黝黑的肤色形成一种慑人的效果。他居然让太阳把自己晒得这么黑,实在有点奇怪。他只消再黑一点,看起来就和野人没两样了。出身良好的绅士都保持着苍白的肤色,人人都知道摄政工乔治四世甚至用水蛭吸血使自己显得苍白也许这人是海军军官或港口官员吧!
"我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在柏莱广场上的寓所。"他告诉她。若薇放下了心,啜口提神的浓茶。这里距离文宅所在的布伦斯伯瑞还不算远。
蓝道的视线定在她身上。她的衣著朴素,但又有上流社会的口音,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她此刻这副模样使他忍俊不住。她一头如丝的秀发凌乱不堪,脸上的表情却一本正经,端茶杯的方式也非常合宜。
若薇立刻起了戒心,摇摇头。"我还是不要说的好。"她低声说道。
"那就告诉我你是打哪来的。"
"我……我也是不要说的好。"
"有趣,"他轻快地说道,笑容带着揶揄的意味。"为了公平起见,我想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了。不过我敢打赌你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我。"
"我叫若薇。"她细声急忙说完,明白自己目前只有看别人的脸色的分,还是尽量合作比较好。
"若薇……"他重复一遍,转身走到桃花心木的理容桌前,沾湿一块肥皂。阳光照在他头发上,使那一头经过精心修剪的琥珀色发上泛出冷冷的金晖。"你没有姓?"
"你没有必要知道。"
"也对。"蓝道慢吞吞地说道,漫不经心地将肥皂泡沫抹在脸上。"好吧,既然你把名字告诉我一半,看来我至少有义务回答你一半的问题。"
他亮出一把又长又利的剃刀时,她吓了一跳。他使刀的熟练手法让她的不安又增添了几分。
"先生,"她颤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回答之前,先小心俐落地往喉头刮了一刀。
"昨晚有人向你搭讪的时候,我和朋友正好经过。当时的情形……让我没办法不插手。"
"我很庆幸你没袖手旁观。"这倒是真的。"我想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先生……"
"我是渥威克的柏蓝道爵士。"
不,不可能的。命运的捉弄真是难料。救她的人居然就是……若薇放下茶杯,以手掩口,双眼圆睁。他正和伊莲的描述分毫不差。只不过当时若薇心目中涌现的浪漫形象,和眼前的柏蓝道似乎搭不上边。在她的想象中,柏爵士是位大胆无礼的贵族绅士,具有恶汉般的魁力,而实际上他却冷漠而且目中无人。她想这辈子不可能会遇见比他更没有吸引力的男人了。
"我听说过你。"她小心地承认,他用毛巾抹掉脸上残留的肥皂泡沫。
"这是当然。"
自以为了不起!若薇鄙夷地想道。贵族阶级的人大多都有这种倾向。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准备去拿自己的衣服。
"这么快就急着走了?"
"我必须回去。"她的口气中必定多少流露出她的不屑,他立刻用一种评头论足的眼光盯住她,那视线似乎穿透了她的每一根骨头。她停下脚步,双肩微颤。
"回哪里去?"他问道。
"我想——"
"还是不要说的好。"他嘲讽地替她说完。
"你有必要一定要问吗?"她质问道。
"当然,我一定要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没有时间。"她斗胆用最尖锐的口气说道。
"我也是,不过即使再忙也请你坐下。我们还没有讨论过你欠我的东西呢!"
若薇直瞪着他,继续走向自己的衣物。和他打交道的唯一办法,就是掩饰自己的不安。他也和她昨晚碰到的家伙一样,欺软怕硬。
"欠你?你认为我欠你什么?"
"比如说,几个答案。"
"我什么也不欠你。"她说道,提高声音与他相抗。
"见鬼了——一昨晚在你拒绝他以后,你的玩伴原本打算把你漂亮的喉咙割断的。"蓝道没有补充说明,即使不然,他自己的朋友也很可能会取代那个人去蹂躏她的。那票年轻的纨绔子弟除了逐乐纵欲和维系自己的名声以外,其他事情一概不在乎。那种名誉很是匪夷所思,为了维护它必须偿还赌债,但却不须用上一丁点同情。
"你和他打架?"若薇问道,一脸惊讶。他居然见义勇为,不顾自己的安全来拯救她——
"为了你,我给了他一基尼。"
"真是不敢当。"她说道,对他随随便便的态度不禁感到愤怒。"原来这就是我的身价。你为了我而慷慨解囊,实在感激不尽。"
那对深邃的眼眸中出乎意外地闪现出一丝赞许的光芒。她有脾气,他想道,这个发现增添了她的魅力。
"若薇……小花儿,你该把刺藏起来。"他用法语说道。
"这句评语非常中肯,先生。"她立刻用和玫蜜一样字正腔圆的法语答道。
"你有法国血统?"蓝道提出他的看法。
"是的。"
"显然并非贵族血统。"
"显然不是。"若薇谨慎地打量他一眼,对他的法语发音和腔调之佳感到意外。他说得非常流利,不可能仅仅是从学校里学来的。他身上也有高卢人的血液吗?不,他具有英国男人高大粗壮的特征,却没有法国男士的细致和灵巧。
"你还害我一晚没睡好。"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