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别忘了他可能只是虚张声势哦!呐,他说倘使他再在这里逮到我,他说要吊死我。”她忧心忡忡地等待他的反应。
圣提雅各咬牙切齿。“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这些?别再说是因为我没有问!”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虽然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是你说我们得沿着我走过的每个城镇找回去的嘛!这里就是我走过的城镇之一啊!我以为我们只是晃进来一下,很快就会晃出去呀!现在,你要何时开始打听渥特的事,好让我们能迅速晃出去呢?”
“我早就打听过了!你花了那么多时间安顿那头老公牛,等你弄好,我早就知道渥特不在这里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到底是对那头公牛做了什么事,送它上床并且唱摇篮曲给它听?”
“你怎么知道?”
他只是讥讽她,孰料自己竟然歪打正着。他翻个白眼。
“原来渥特根本就没来过这里?”
“如果他来过,也没人记得。他很可能只有经过这儿,知道你不在,就离开了。又或者他压根没来过这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在这儿等他?我们不能等太久,圣提雅各,否则玉米面包会——”
“我们明天就启程前往罗沙里欧。”他尽可能的挑掉帽子上的猫毛,然后戴上,朝门口迈去。
“你要去哪儿?”
“去那家咖啡馆吃晚餐啊!”
“可是我不能去那里。会被太多人撞见。你知道,我并不打算张扬自己在这里的事实。我想在明天要离开之前,我们最好还是避人耳日。”
“我们?”他拉开房门。“烧掉那家饭店的不是我;若被发现,会被吊死的也不是我,所以,得待在房里挨饿的人当然不是我。”
“你这人真是坏心!你比煮滚的炮弹还要铁打心肠!你比死袋鼠的尾巴还要没价值!圣提雅各,要不是你力气比我大,我一定会敲出你体内的冰块!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他直勾勾的望进她的眼睛,一时被她那因为愤怒而变得格外闪耀的眸子迷住。尽管他恨她,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对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
“我不晓得你在胡扯什么,璐茜亚,不过我会感谢你别随便改变我体内的成分。祝你有个愉快的傍晚。”
他退出房间,她的咆哮在他耳畔回荡。
※※※
在小咖啡馆里,圣提雅各不理会周遭的窃窃私语和偷瞄,把他的空餐盘推到黄色与白色的格子桌布的对面。这块桌布令他想到璐茜亚的蓝白格子袍,以及它熨贴着她曲线的模样。
但遐最令他记起那天早上当他搂着她、爱抚她、渴望她的时候,她对他的畏惧。那种畏惧是装出来的或是真的?如果它是真的,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他脑中冻住。同样的问题已经纠缠了他好几天。那个该死的丫头老是侵入他的思绪!还有在他不想笑的时候,她老是逗他笑。在他决心装聋做哑之际,她老是诱他打破沉默!
最重要的足,她老是使他忘掉要恨她。
他点燃雪茄,检视周遭,决心不再想她。这家咖啡馆干净、整齐而且生意不错。它的天花板吊满了栽种在铜盆里的健康绿色植物,插在蓝色瓶子里五颜六色的花朵使得每张餐桌都显得朝气蓬勃。他拒绝去想它们看起来有多么像璐茜亚在旅途中采的那些野花。毕竟,花就是花,不值得他费神留意。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弥漫于空气中的咖啡与食物的香气。
这些香味令他想到璐茜亚可能正饥肠辘辘。
他深吸一口气,希望那些香味能涌入他脑中,赶走关于璐茜亚的思绪。结果这招并未奏效,不但她的影像还留在他脑中,连她的声音也在他脑中响起——
我看到圣提雅各·查莫洛的另一面,谁也别想告诉我他没有另一面。你知道吗?有的时候他非常善良。
善良?!唔,见鬼了,他暗暗咒骂。彻底荒谬的,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去想它。
他纳闷自己究竟哪里善良。
他将视线挪离那瓶花,抬眼望向挂在墙上的一幅画。那幅画画的是一只鸟,一只深红色的鸟儿,就像缀饰在璐茜亚那顶滑稽的帽子上的那只鸟。
“该死!”他呓语。过去十分钟,他一直在想那个傻丫头。他生命里整整有十分钟被虚掷了。
蓦然,一声惊呼传入他的耳朵,然后是某种东西砸到地板上的噪音。他缓缓转向入门处,完全清楚自己将看到什么。
璐茜亚。她站在那里,下巴抬得那样高,以致他怀疑她的脖子是否会酸疼。她的脚边躺着刚被她撞倒的帽架。她堂皇地走进咖啡馆——仿佛她是岩泉镇之后,是德州之后,是世界之后——然后停在一张坐满人的桌位前,大胆地抽出插在桌上花瓶里的一朵雏菊,把它凑到鼻子前嗅嗅,再越过房间。
他提醒自己要恨她,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佩服她冒险闯入公共场合的勇气。话说回来,以他对她饮食习惯的了解,她会冒这种险也就不那么令他惊讶了。她很可能宁愿死于吊刑,也不愿死于饥饿。
她走到他的桌位前。“你真没有礼貌,圣提雅各。当一位淑女走向你时,你应该站起来。”
“真有淑女走过来时请通知我一声。”
她射给他凶狠的一眼,手指敲弹着椅背。“我饿得半死,而你却已经吃完一盘食物,一派气定神闲地坐在这儿,我敢说你一定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对不对?”
他靠着椅背,假装忙于挑掉他黑色长裤上的一根线头。“既然你提到它,我就告诉你,自从离开酒馆的房间之后,我说没有再想到你。”
她朝他皱皱她长满雀斑的鼻子。“你是一个讨厌鬼,查莫洛。”
他感到一丝幽默掠过他的脸庞,连忙撇过头去,以免被她发现。他恨这个野丫头,对,可是她气鼓鼓的表情总是能惹他发噱。
“你跑出来不怕被逮捕吗?”他抬头望向她。
他嘴角的浅浅笑意捕捉住她全部的注意力。那笑意柔和了他釜凿刀刻般的五官,使他乌黑的眸子闪闪发亮。它似乎直捣她的心坎,让她感到心里暖烘烘的。
“璐茜亚?”
当他唤她的名字时,她体内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回应他。他低沉的嗓音富于磁性,令她联想到咖啡色的绒布和纯金。她可以想像自己躺在那厚厚的绒布里,碎金屑细雨似的洒遍她全身。
圣提雅各看着她的蓝绿色眼睛转暗。他在那里头所读到的性感讯息牵动他的情欲,使他忆起她在他怀里那种柔软、颤抖的感觉。
当时她想要他,现在依旧如此。尽管她矢口否认,他却在她那对美丽的灼热眸子里找到如山的铁证。在那一瞬间,他知道不管她为何怕他,不管她的恐惧是真是假,他都要设法克服。
今晚他将占有她,今晚……
“璐茜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你不怕被逮捕吗?”
“什么?”她连眨好几次的眼睛,好不容易挣脱他那销魂蚀骨的性感魅力。“我——不,我不怕。”她垂下头,用她的雏菊拂过他手枪的枪柄。
他往下瞄,看到她所做的事,不禁皱起眉头。“如果那位警长来抓你,你指望我射杀他吗?”
她把那朵雏菊别到耳际,并且坐下。“嗯,不过别杀死他。我认为他在内心里其实很懦弱,所以你不必真的拿死来威胁他。子弹擦过他的耳垂,稍微吓唬他一下应该就成了。在你扣扳机之前,千万记得先警告我一声,好让我能别过脸。我不晓得耳垂里有多少血,不过即使只有一滴,也能让我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