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蝎子。
他闭上了眼,生平第一次兴起了想杀人的冲动。
“我和他一直就是敌对的,可在敌对的同时,他对我又有种特殊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是唯一不对他屈服的人吧。”黎荭轻轻地开了口。
身为北联会长的孙子,又拥有如此残酷的性格,道上的人对于炽蝎,总是抱着尽量不招惹的态度,有时甚至是畏怯的;偏只有她,就是看不惯他做事的方式,还曾暗地里毁了他几次见不得人的交易。
照理说,炽蝎对她应该不会有太好的观感,可不知怎么地,她愈不服他、愈讨厌他,他反倒愈想得到她,最后甚至由北联会长出面,对她家老头施加压力,硬是要娶她进门。
现在想来,他大概早预估到她的反应,当时听到这消息的她气得什么也不顾地冲上门去,一心只想和他好好干上一架,却完全不曾想到,炽蝎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一个敢反抗他的人,他所要的便是屈服,他用尽了办法,使尽了手段,就是要她求饶,她愈是不屈,便愈是在他心里燃起火,这样的她对炽蝎而言,就像是种无法抗拒的挑战,是个勾惹着人去驯服的猎物。
回想起被关在那房子里的三个日夜,在受那些酷刑之余,他是如何以那病态而执着的嗓音对她告白,黎荭就忍不住背脊发冷。
抑住思绪,不愿让关书旭担心的她,对她与炽蝎间的纠葛,只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年,我栽在他手里,这东西就是那时留下的,虽然最后还是逃了出来,可老爸找到我时,我已经不成人样了。”
当她逃出来时,还故意诱着炽蝎往山上追,为的就是报这三天的仇,她还记得在她昏倒的最后一瞬,她看见的是炽蝎掉下山谷的身影……
“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她喃喃。“没想到——”
轻软的外衣覆上了她的肩,接着是男人宽大的臂膀,两手环着她的腰,唇贴在她耳畔,关书旭略带不稳地说:“那你更不该去找他。”
“关,你在担心我吗?”往后更贴近他的怀里,她轻问。
手将她圈得很紧,仿佛永远都不想放似的,关书旭的声音低低哑哑的:“我不只担心,我是害怕。答应我,别去找他。”
“但……”
“我无法忍受你出事,荭,请你,”那是一种被折磨着的声音。“从今以后我什么事都听你的,我只要求你这件事。”
以后……为这两个字,她扬起了甜甜的笑而后,那笑渗进了淡淡的悲。
两个小时前,她还在为他们的以后铺路,她还认真地考虑着,若不混黑道了,她要做些什么;两个小时后的现在,她开始怀疑这两个字是否真能存在。
“我们,会有以后吗?”
略嫌大力地将她扳向自己,关书旭捧着她的脸,“看着我。”他以额抵着她的。
“我们之间若没有以后,你当初就不该来逗惹我,”他正经而严肃地望着她。“黎荭,做人得负责任的,你把我的心拿走了,难道未来要我没有心地活着吗?”
虽然不该,红唇仍不受控制地弯起。“关,你在说情话耶。”
“你爱听,我以后天天都说给你听,”在泛着凉气的夜里,他紧张得全身冒汗。“只要你答应我……”
心一软,她偎进他怀里,将声音甜甜地吐进他的耳:“我答应你,别担心,我会负责的。”是笑谑,也是誓言。
总算松了口气,他紧紧地抱住她,“你答应了,别去找他,要是你违反诺言——”他努力想了想,最后道:“我会很生气。”
噗哧一声笑出,她轻咬着他的耳:“我还真想看看你生气的样子。”
“我是说真的,”暗夜里,他的眼显得十分地晶亮有神。“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这个夜就在讨论他生气的模样里结束,两手环着他的腰,黎荭努力要自己乐观些,毕竟父亲已经在处理这件事,炽蝎不一定斗得过天义盟哪。
既然如此,那股不安感为什么还是在心里徘徊不去呢?
☆ ☆ ☆
答案在第二天揭晓——
在黎荭房间,她坐在床上,面前则排排站了几个男孩。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他说随时有人在监视我们,如果我们把这事告诉别人,老大他就……就……”男孩抖得连话都说不清。
黎荭冷着一张脸,从那张绝美的脸蛋上,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吴建邦怎么会落人他们手中?”她问。
几个小喽罗把过程交代一遍:
“老大那时已经喝醉了,那人把我们带到C区的一间小酒吧,一直询问有关老师你的事,包括你的长相、穿着打扮,老大把什么都说了,连曾在穆老大那遇到你,还有你大腿上有个火焰刺青的事,他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那个人。”
“这光会惹麻烦的家伙!”她喃喃。
“老大他不是故意的,”小喽罗辩解:“是那个人太会套话,那天我们就被留在那,就算要走也走不了,后来又被送到另一栋房子,一直到前几天,我们才见到那个人……”
他的脸因脑中的回忆而惨白。
“那个人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比女人还要漂亮,他的头发编成辫子,长得拖到地上,他坐在轮椅上……”
“坐在轮椅上?”黎荭突地抓住小喽罗的肩。“你确定?”
“确……确定……”小喽罗抖着声音道。“我看得很清楚,连他手上的红色蝎子刺青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居然只摔断了腿?”她脸色苍白,牙齿将唇咬得不见血色。
“他……他说……你知道他是谁,他说……他在等你。”
“他在等我,我就非得去吗?”她声音冷冷,可贴在腿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她答应了关,她已经答应了关。
“他、他说,”小喽罗嗫嚅道。“如果你不去,就……就把这个.交给你。”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把刀,一把薄而锋利的小刀。
“他说,下一次不会只是动刀了。”
黎荭闭上了眼。?
那刀是她的,在关书旭遇到抢匪那天,她将这刀射到了抢匪身上。
原来,那真的不只是巧合……
“老师——”小喽罗欲语又止地看着她。
“我会去的。”她的声音显得疲累而苍老。
“老师……”小喽罗们的眼睛泛起了感激的泪光。
“好了,”黎荭将他们送出房去。“你们回去吧,这事别告诉别人。”
关,看来我非得惹你生气不可了。
☆ ☆ ☆
“你来了。”
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男人凉滑如丝的嗓音透着满足。
黎荭深吸口气。“我并不想来。”
这栋房子里有太多可怕的回忆,她仿佛还能听到自己痛苦的喘息,响在这屋里的每一角。
“我知道,”声音转为沉思。“你有些变了。”
“你却没变。”她嘲讽道。走向墙边厚重的布帘,她一把拉开,让屋外丰沛的阳光全挤进屋来。“还是喜欢躲在暗处行些小人招数。”
男人本能抬起手遮住眼,露出了腕上那血红色的蝎子刺青。
“还是一样有着奇怪的嗜好。”她的眼滑过铺在他四周的玫瑰,再滑上他那张完美得近乎不可思议的脸孔。
“是的,”男人亲吻腕上的刺青,那双蛇似的眼却凝视着她。“我还是一样对红色着迷。”
摇摇一头暗红的发,黎荭半撑坐在窗台上,红色皮裙下的长腿交叠在纤细的足踝上。“我对回忆往事的兴趣不大,告诉我,你要怎样才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