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您讲的这个森林的故事,我怎么也忘不了。到北京,上了中学以后,我看到了一本书,题目是《林中小老人》,是位苏联作家叫德特里耶夫写的。那里面有一篇故事:《森林是什么》,就是小时候,姑姑您给我讲的那个难忘的故事。不过,我觉得书里写的怎么也没有您讲得动听!……
姑妈!我真想您!我恨不得立刻见到您!您信中问我: “为什么没有来?你不是说放寒假要来的吗?是不是在准备考大学?还是有了什么别的事情?……”姑妈?我怎么能告诉您爸已经给我买了去您那里的火车票,是我私自作主给退掉了。姑姑,请您原谅我吧!我一时无法说清楚。说实在的,我的心里特别乱。小时候,您给我讲森林是什么?森林里藏着许多秘密。现在,比森林更复杂得多得多的是生活,是世界,是爱情。我在不住地问自己:世界是什么?生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
姑姑,您能给我解答吗?
2月17日
今天,下了这么大的一场大雪。北京城,都被雪覆盖住了,树上,房顶上、路上,到处是雪。一直到现在;雪还纷纷扬扬地下。好不易今年冬天才下了一场大雪,北京城太干旱了。我好久、好久没见到这样的大雪了。我真想找个伴,跑到外面去堆个雪人,去打雪仗玩!可是,没有伴,而且,我也大了。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我的心里莫名其妙惆怅起来,感到一阵阵孤独。
我坐下来写日记。写着、写着又写不下去。很想找点儿恰如其分的形容词,形容形容眼前这场大雪,却一个词儿也找不出来。
我又翻报纸,乱七八糟的新闻,古城纵横里的批评,土里土气的笑话……突然,我看到这样一条消息:今年刚刚颁发的体育勇敢国际奖,奖给日本37岁的植村直。植村直去年5月独自一人探险北极,横穿北冰洋。行程800公里,历时57天。他从加拿大的哥伦比亚角出发,开始是坐在一群狗拉着的雪橇上,后来狗被全部冻死,雪橇也坠入海底,他便步行,沿途遇到大自然风雪的袭击和北极熊的攻击,他终于战胜一切困难,胜利归来……
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心咚咚不住加快地跳。我想起了什么?记忆,真是一位不速之客,突然不请而至,搅乱了心的平静。我忽然想起元旦前夕郭辉讲的阿蒙森和斯科特,那两个探险南极的英雄——一位成功的英雄,一位失败的英雄。日本这位探险北极的英雄,把我又带到南极那片冰雪的世界……
郭辉的言谈容貌,—一又清晰地浮现在面前。这时候,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从窗外那片纷飞的大雪中向我走来。我会立刻推开门,踏着深深的雪,向他跑去!可是,窗外的雪静静地飘落,雪地上没有一个人影……
呵!我本不该想他的!偏偏又想起了他!我原以为我坚强了,战胜了痛苦。看来,我并没有。我没有象阿蒙森,象斯科特,象日本这位植树立一样坚强。我得不到这枚勇敢国际奖!我太软弱了!太可气了!太女孩子了!我为什么要变得这样敏感,这样不可救药!难道一个人除了爱,就不能有别的更为珍贵、更值得追求的了吗?难道失去了爱竟可以象天平失去了平衡,大楼失去了梁柱一样,一切都要倾斜、倒塌吗?
不!我应该坚强!路天琳,你要记住今天你这一时的软弱。今天,北京今冬最大的一场雪花纷飞的日子!我要象阿蒙森,蒙斯科特,象植村直一样,横越,征服我自己心中的南极和北极!
第六章
2目17日
真巧:本来,我今天的日记已经提前记完了。下午,黄老师来了。快一个寒假没见到黄老师了,见到黄老师真高兴。况且,黄老师又是顶着这么大的雪来的!
看样子,日记还得接着记。妈妈和爸爸早已经睡着了。哥哥翻来复去在外屋折饼,没有睡踏实,大概和他那位小对象闹别扭了吧?我倒希望他们的别扭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吹!
只有我一个人钻进被窝里,倚在床头,抱着我这本心爱的日记本还在写呀、写呀,写个不停。蜂窝煤炉子里的火落了,手指冻得发凉。可是,我还得写。
黄老师来找我是有事的:“要不,我干嘛赶着下这么大雪天来?”黄老师说。我起初猜不出来她来找我干汁么,后来,明白了,黄老师是为了我和郭辉这一段瓜葛而来的。
“你看我今儿才知道你的事。放了假我就跑到我爷爷那儿过年去了。昨天回到北京,今儿上学校,才听说你和郭辉的事。真没想到,你对我还保密!我猜得出,这一寒假你都没过痛快吧?我赶紧来了,对我说点心里话吧!”
我真得感谢黄老师。她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位老师。虽然,她的一些做法、想法,我并不能完全接受,但她的心我是清楚的。她在竭力想理解我们、帮助我们,她全身心地爱我们这些越来越难管的中学生!对这样的老师,我不能不讲心里话。
可是,怎么谈呢?虽然,一切很简单。真要一说,又好象提复杂。
“人,是缺少不了爱情的,‘爱情是生活的诗歌和太阳’。”黄老师先说话了,一个老师这样对一个女学生来谈论爱情,除了元旦前夕在男生宿舍里听黄老师谈过,这是第二次。“这不是我的名言,是别林斯基讲的。”
她见我不讲话,又说:“你是不是觉得老师和学坐谈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苏联有位著名的教育学家苏霍姆林斯基讲过这样的话;‘教育工作的经验表明,对男女青年谈谈什么是爱情,不仅是可以的,而且是必要的。’他还说:‘在培养高尚的爱的情感中所取得的成绩,是衡量一位教师的教育艺术的尺度。理解爱情,就是意味着理解一个人的心。’”
“到底是老师!”我被她说乐了。
“那当然,要不怎么教你们呢?”
“不过,您和您的这苏……什么斯基的观点,和校长的有些背道而驰呀!”
“怎么呢?”
“校长一见学校里出现‘爱情’两个字,比那次见到象征性长跑没人报名还紧张!”
“你这么看校长?”
“干嘛是我呢?班上哪个同学不是这样看?”
“这个问题咱们暂时先不争论,先谈谈你吧!”
我反问黄老师:“那您先回答我个问题,您说说我们中学生该怎样理解爱情?”
“嗬!你倒打一耙!”黄老师笑了,“你们现在中学生可真了不得,张口闭口就谈爱情。我们那时,别说说了,就是书里看到这两个字,心里也突突跳呀!……”
“原始人那时候,还穿兽皮,吃生肉呢!”
“你呀!专门会顶我!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问题,特地给你带来本书。”
说着,黄老师从书包里取出一本并不太厚的书,白色封皮,一棵挺粗、挺粗的大树,树上飞着一点红,不知是一颗心,还是一只鸟?书名叫做《爱情的教育》。
“这就是我刚才对你说过的那位苏联教育学家苏霍姆林斯基写的。这里有他写给自己女儿的几封信。你看,第一封信——”黄老师打开书,翻到后面,念了起来:“亲爱的女儿:你提出的问题使我忐忑不安。今年你已经十四岁了,已经迈进开始成为一个女人的年轻时期。你问我说:‘父亲,什么叫爱情?’”念到这儿,黄老师笑了笑:“你看,跟你提的问题一样!下面,他讲了一个故事,巧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自己呆会看看吧。这本书送给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