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晚宴就这样过去了。收拾完毕,小衣柜上的座钟都打了十点。爸爸和哥哥可真够可以的。我开始把一肚子气撒在他们身上。这们晚了,还不回来,忙什么去了?
我睡不着,趴在床头写日记。一写写了这么长。当我刚要放下笔,爸爸和哥哥回来了,爸爸推开我的房门,叫道:“天琳还没睡吧?真对不住你!下午就想回家,来了一辆车,给车撞的,发动机、气缸……凡是要命的地方都要了命,毛病不轻,一直折腾到这时候才完活儿……”
我能说什么呢?爸爸就是这么一个人,干起后来,没的说。我挺佩服他的。
“礼物也没法买了,商店都关了门!”爸爸又说。
“快给我们弄点儿吃的吧,饿晕我了!”哥哥在嚷。
呵,十七岁!这就是我十七岁的生日!
12月9日
今天一进教室,我就碰见了他。他象没事人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早自习呢。我故意把书包往书桌上重重一摔,弄得声音挺响。他好象才发现我,抬起头来和我打了个招呼:“哟!你挺早就到了!”我本想不理他,给他来一个老太太吃胡萝卜——干撧!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我还是答腔了:“哪有您老先生早呀!”
怎么办呢?我真是没决心,没毅力,不可救药!
还好,我们谁也没提昨天生日的事。
第一节课是数学。复习课。数学老师高度近视,他的课讲得没治了,谁都爱听,我也最爱听,忽然,背后传过来一个本。我的背后坐着“西铁城”,不知他又在搞什么花样儿。他叫奚铁男。同学叫顺了嘴,就叫他“西铁城”。他也不急:“叫我‘精工舍’也行呀!”他这人就这德性,没心没肺。学习不错,心眼儿也不坏,语文成绩最好。今年新选上学生会的宣传委员,干得也挺卖力气。唯一的毛病就是见了女同学太腻了点儿,总爱在女同学面前显摆,而且不加选择,只要有女同学在场,他总爱哗众取宠。我说他是自行车铃——见人就响。从这学期开始,他象吃错了药,跟我粘上了。常给我送张电影票之类的;献献殷勤。我才不管他,有电影票,照去不误!
我以为这次,他又搞这种把戏:本里夹张电影票什么的。谁知,不是。夹着一首挺长的诗,题目叫做《献给十七岁的的生日》。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我真想把诗揉揉,扔还给他。可是,诗确实写得不坏。不管是不是他写的,我回家还是把这首诗抄了下来——
十七岁没有了丢手帕的天真和从不脸红的放肆,只有一天满满的七节课和课后预习复习作业以及关于孩提的梦单纯。
羞涩夜晚不可告人。
偷想信念赶走周末电影票和星期天。
公园游览券锁起了模糊的性别概念和怕被人取笑的幽默假如长大就意味着冷淡意味着隔离意味着陌生那我宁愿永远不长大永远占领大胆的烂漫游云一样缥渺。
失去韵律思念找不到停栖的枝头我常把所有不解的漫无边际的惆怅没有注释的传奇点缀教科书一般乏味的日子和快要凝固的时间我们需要许许多多参考资料和一叠叠厚厚的读书笔记也需要苏小明贝多芬《诗刊》和《电影画报》需要巴掌大的小镜子轻捷的舞步纤纤小手的抚摸需要理解需要友谊。
我敢说我们纯真我们有一张空白的方格纸和一支感情洋溢的诗笔我们珍藏着象珍藏偷塞在枕头下精致的日记本一样我们一次又一次解剖灵魂地渴求贡献自己也祈祷占有只应属于自己的一切十七岁是童心延伸的希冀是晨光勃起的地平线
12月12日
他真是一个怪人。人家对他那么好,他对我总是那样冷淡。也许,正是这种冷漠的性格才透露出男子汉的性格?才格外吸引我?
他是这学期才调到我们学校里来的。据说,他脾气不好,好和老师顶嘴,被老师轰出教室好几次,和老师的关系闹得挺僵。最后,他的妈妈走了后门,帮助他转到我们学校。现在,转学也要走后门,也那么不容易吗?
想想,他是怪。他几乎每天清早都是第一个到校,先是脱下衣服,只穿短裤,背心,绕着学校操场练长跑。大冬天的,也是这一身打扮,天天如此,雷打不动。然后,坐在教室里看书。所有的书,他都预习在前面。上课的时候,他不怎么注意听讲,可一考试总是100分。这挺让人纳闷的,也挺让人服气的。正是有这资本吧,他象头高傲的小公牛,平日爱场起犄角,凡人不搭理的样子,偏偏吸引了班上不少女同学。我也是其中一个。女生嘛,都是这样子。相反,象“西铁成”那号的,见哪个女生都满脸是笑,话多得象话篓子,哪个女生都不怎么喜欢他,只是拿他开开心、取取乐,需要跑个腿、卖卖力气的事了,叫上声:“‘西铁成’,帮个忙嘿!”他乐不颠颠地跑去痳利儿地办了。
他不是这号人。他办什么事,都极有主见,却不爱多言语。谁也看不清他想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心象只核桃壳,太硬了,太厚了。我真想砸开这只核桃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晚上,爸爸回来,给我买回来生日礼物,是一个挺漂亮的挂盘,盘上是韩美林画的一只调皮的小猴。我真高兴。高兴这只可爱的小猴,高兴爸爸还惦记着我的生日。我就是属猴的呀!
如果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话,我一定搂着爸爸的脖子撤撒娇。爸爸呢,一定会刮着我的小鼻子说:“你这个小猴子呀!”
现在,我再不是小孩子了。我十七岁了。呵!一想我再不是小孩子了,我都觉得我这么快就老了,世界也跟着我一起老了!我真感到可怕。小时候,盼长大,天天盼。等真地长大了,又不希望长大了,还是小时候好。
12月13日
昨夜里,我梦见了姑姑。我哭醒了。
许久没见到姑姑了。我真想姑姑。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一我怎么也忍耐不住,偷偷地伏在桌上给姑姑写了封信.
同桌的郝丽萍以为我在写情书吧?几次歪过脑袋,瞥瞥眼瞅着。郝丽萍是我的好朋友。我从小学三年级到北京上学就和她在一起,一直到现在。要是换个人,我一定不客气,把信甩给她:“看什么看?没见过怎么着?”对郝丽萍,我从来不这样。我们是好朋友。
她悄悄地对我说了句;“又给你姑姑写信呢?”这句话说得那么亲切,让我特别感动。她清楚我同姑姑之间的关系。她知道我对姑姑的感情。
我冲她点点头。
中午,放学以后,郝丽萍陪着我到邮局把信发走了。一路上,我们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
12月14日
今天是星期六。上课前,班主任黄老师说下午男生到六中赛足球,让女生去加油助兴。都快考试了,还赛哪家子足球!
课间操时,我没去。黄老师知道这几天我正来例假,没说我。黄老师这人这点不错,心细,对全班女同学谁哪天来例假都清楚。
“西铁城”不一会儿溜回教室,问我:“你怎么不出操?”
我反问他:“你怎么不出操?”
他说:“郭辉点名没人,让我来叫你!”
“放屁!”
我竟冲他粗鲁地骂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这么火。这两天,我的心一直不顺,一股无名火总往上拱,总想找个火山口往外喷喷。他这个“火山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