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这四年来我总是作梦。”
黎夜熙轻柔地用长指抚梳着夏初音在激情时被弄乱了的长发,幽幽忽忽的声音像幽魂般回荡在黎明前最漆黑的夜色之中。
“你梦见什么?”
“黑暗,总是黑暗,每个梦里都有日恩--每次醒来时,我总是陷入更罪责的懊悔与沮丧中,因为我知道日恩不在这世上了。而我多么想再见他一面,想听他亲口说原谅我……”
黎夜熙笑了起来,笑到眼泪淌满他俊秀耀眼的面庞。他掩上脸,不让夏初音看见自己的脆弱,破碎的声音从手指缝中进了出来。
“你不知道这四年来我受的是怎么样的折磨?只要一想到日恩是被我逼死的,我就几乎快疯狂了……”
听到黎夜熙绝望而狂乱的破碎话语,夏初音缓缓落下泪来。
这场醒不过来的梦魇,她怕他们是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
“我总是忍不住要揣测猜想,日恩究竟知不知道我们相爱的事?他临死前看到我们拥吻的时候,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黎夜熙惨然的笑,凄恸道。“当他知道自己并不为妳所爱时,他心里,又是什么样的感受--一
“就算他知道我不爱他,他仍然会爱我。”
夏初音淌着泪,有着说不出的心碎与心痛,这一生,她欠黎日恩实在太多。
“日恩对我的爱,是永无止尽的付出和包容。自我幼小的时候,他就始终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守护着我。”她哽咽,泪水滚滚倾流。“我只恨我不能在他活着时,多爱他一些、多补偿他一些。”
“就算他知道妳不爱他,他仍然会爱妳……”黎夜熙一怔,一道迷雾光的闪光掠进了他的脑海。
“尽管我不为别人所爱,我仍然在爱别人……”他呢喃着念出了拜伦的诗,那被他遗忘深埋的记忆在瞬间复苏,像雷电一般,击中了他的脑门。
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冲到嵌满了四面墙的书柜前,开始疯狂般的翻箱倒箧起来。
夏初音迷惘而困惑地看着他蓦然失常的狂乱神态,拉过地上的凌乱衣衫,遮住自己裸露的身躯,问道:“夜熙,你在做什么?”
“日恩十五岁时曾敦我念了一首拜伦的英文诗,四年前我回来时,他突然提起那首诗,还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要我记得去翻翻拜伦诗集,找到那首诗!”
黎夜熙狂乱焦躁而颤抖的翻着满墙满柜的书。“日恩一定是留了什么东西要给我,也许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有什么事要我去做,所以藏在那本拜伦诗集里--我怎么如此胡涂,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拜伦诗集是日恩生前最喜爱的一本诗集。”夏初音穿好衣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本尘封了四年之久、内页已经开始泛黄的精装线书。
“这本书,他向来放在书桌的抽屉内,从不曾放回书架上过。”
黎夜熙抢过那本旧得泛黄的拜伦诗集,急急翻开,他很轻易便找到了那首诗,因为黎日恩在那一页的诗扉中,夹了一片已成透明的白色蔷薇花办。
尽管我不为别人所爱,我还是在爱别人……
我对你最后的恳求,只求你不再爱我;我知道你会允诺,因为你还爱我。
一封淡蓝的蔷薇花笺信简缓缓自那一页诗扉中飘落,黎夜熙和夏初音同时心神大震,泪水,泛进了两人的眼眶。
“日恩果然留了一封信要给我们。”夏初音俯身捡起那封信笺,当看到信封上那熟悉清遒的笔迹写着自己和黎夜熙的名字时,她只觉神魂俱摧:心恸至极的掩住脸,再下能自抑的低声啜泣起来,抽噎道:“这是日恩要留给我们的遗书啊,而我们,竟然隔了四年才发现……”
黎夜熙颤着手拆开未曾封口的信封,拿出了信封中的蔷薇花笺,展开信纸,黎日恩那清遒优美的字迹同时映人了两人的眼帘。
两人坐在地板上,头抵着头,含泪一起看着日恩生前不曾宣诸于口的遗言。
“我挚爱的初音及夜熙,不知道你们何时会看到这封信?而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必然定我已不在人世。
今日,夜熙终于回台湾来了,我却不能说我是全然高兴的,因为我知道你就要带走我手中的珍宝,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夏日蔷薇--初音。”
黎夜熙和夏初音同时一震,泪水,迅速湿了夏初音的眼眶,她哽咽轻哺道:“日恩果然知道我们两人的事,可他却什么都不说,也不曾质问过我……”
“今夜,初音不能睡,房里的灯彻夜亮着:夜熙你不能睡,彻夜守在她的门口;而我,也一夜不能睡,挣扎着是不是该说出真相,是不是该取消我和初音即将举行的婚礼?
而帕帝洛华所唱的『公主彻夜未眠』响了一夜,这是个多么讽刺,却又多么煎熬的一夜?
原谅我的自私,我没有对你们说出真相--早在初音去意大利之前,傅医士便告诉我,我的心脏办膜感染了细菌性心内膜炎,再加上其它的并发症,我再活不过两个月,随时都有猝死的可能。』
黎夜熙和夏初音震惊得睁大眼,夏初音颤抖的掩住口,颤声道:“怎么会?日恩那时的情况这么危险,可他却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和随时会死去的恐惧……”
“我真不甘心,我不甘心的是我再无法看着初音,再无法守护初音,而我早有预料到这一天的心理准备,却选定无法承受。
是到了我该放手的时候--看着你和初音倚偎的身影,如此美丽,如此相配,我知道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你们两人不需因相恋而自责愧疚,觉得背叛了我;其实你和初音的相恋早在我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足我一手计划安排的。”
黎夜熙一震,呆若木鸡的继续往下看,日恩这封信是一个又一个的惊吓,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大的惊奇在等着他们了。
“早在认识初音那年起,我便下定决心要当她的守护天使,可我知道自己的身子,知道我不可能当初音一辈子的守护天使,而我死了之后,要找谁来代我守护初音一生一世?
我想到了你,夜熙,像阳光一般璀璨温暖的你--只有阳光,才能让蔷薇盛绽得更加娇艳美丽。
于是我开始和你通电子邮件,我告诉你有关初音的一切,给你她的照片,我诱你一步步走进我的陷阱。我知道身在异乡寂寞又无助的你,必然无法抗拒这样一个甜美的小女孩,她会成为你的梦想,成为你的幢憬,成为你在异乡奋斗走下去的力量和哩相心。
如果连我都会被初音吸引,无可自拔的深深爱恋着她,你又怎能有抗拒她的力量?
而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我安排好的局里,我不知该高兴、该悲伤,还是该欢喜惆怅?”
黎夜熙眼眶湿润,望着早已泣下成声的夏初音,喑哑道:“他想得竟是这般深、这般远,早在二十年前,便为妳铺好了一切的后路,帮妳找了一个备用的守护天使……而我,实在不能不说我很高兴他选择的人是我!”
夏初音哽咽着无法言语,泪水扑簌蔌地流。
日恩的遗书,她是每读一行,便越发感受到他对她那深广辽阔如大海般的绵密情意。
“医士判了我的死刑,可我却不肯判自己死刑,我挣扎着,隐瞒初音我再活不了多久的事实,甚至自私地向初音求婚,因为我想看到她为我披上白纱,想看到她成为我的新娘那美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