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帐低垂,帏幕飘扬。
凤翔皇子卧在云气帐内,赤裸的胸口缠着层层药布。
三天前君昭阳倾尽全力砍的那一刀,着实将他伤得不轻。还好他自幼练武,根基深厚,这一刀才不致于要了他的命,可也让他躺了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亏得以前常拿匕首自残惯了,挨得住那剧烈的疼,当日才没让君昭阳看出他的异样。可君昭阳坚持要搬出内苑暖阁时,他却再也没有力气留住她。
最主要的原因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她将他伤得这般重,不想让她愧疚痛苦难过吧——他沉思苦笑,什么时候他竟也会为别人的心情着想起来了。
“六皇爷,我已夺回了火漆密函,可那日我送宝妃回宝清苑时,正好皇上驾临宝清苑,我没有机会下手杀宝妃!”荆不弃皱眉道,“而且她也好像有了戒心,这三日来假借陪太后的名义,躲到了慈宁宫,慈宁宫戒备森严,我在宫外守了三夜,始终没有动手的机会。”
凤翔皇子沉吟:“宝妃很会讨太后欢心,要太后护着她不难。她已生异心,只怕会向太后揭穿咱们的秘密,我们得加快行动才行!五旗义军何时可以赶到京城?”
“五旗义军兵分三路,日潜夜行,预计再半月便可以抵达京城。”荆不弃神色忧虑,“我只怕宝妃会在这之前先泄了咱们的底!”
凤翔皇子锁眉,还来不及说话,却见宫女慌慌张张奔了进来,叫嚷道——
“六皇爷,不好了,安总管带了一群侍卫闯进西苑边厢,说君姑娘是行刺杀皇上的刺客,将她押到慈宁宫去了。”
凤翔皇子面色大变,豁然坐起身子,这一动牵痛了胸前的伤,他闷哼一声,却依然咬着牙起身,下了床。
荆不弃跟随他这么多年,不曾见过他变了脸色的模样,登时知道他想去救君昭阳,眼眸中浮上忧虑,说道:“六皇爷,您想去慈宁宫?不行啊,这一去是无比的凶险,万一太后硬把刺杀皇上主谋的罪名扣到了您头上怎么办?还是让卑职护着您出宫避一避吧!您是中濴百姓的惟一希望,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啊!”
凤翔皇子披上外衣,掩住了胸前的纱布,轻哼道:“太后想要我的命,只怕也没如此轻易!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她想在我头上安罪名,也得顾虑先皇遗诏和八大国老的反应。你立即出宫去请八大国老赶到慈宁宫,此时此刻,惟有他们才镇得住太后了。”
他大踏步走出内苑暖阁,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身来,神色冷慑骇人:“还有,你去查查谁是凤凰殿的内奸。宝妃定然在凤凰殿中安排了眼线,否则安总管怎会带着侍卫直闯西苑厢房捉人?昭阳搬到西苑边厢不过三日,除了凤凰殿的人,还有谁能知道她的住处?”
随后赶来的宫女中有一人听了凤翔皇子的话,登时脸色大变,身子簌簌发抖起来。
凤翔皇子斜睨她一眼,冷冽笑了,对荆不弃道:“我凤凰儿这一生最恨人家背叛我、出卖我——不弃,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荆不弃点头,凤翔皇子淡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跨步走出了凤凰殿。
☆ ☆ ☆
慈宁宫
太后穿着黄龙袍,黄缎龙凤裙,头戴金凤冠,端端正正坐在宣宁宫里的金交椅里,神色严厉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直立不屈的君昭阳。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狐狸精,怪不得能把自幼在女人堆中打滚长大的六皇子给迷得神魂颠倒。”太后冷冷道,“在哀家面前,有你站着的份儿吗?还不跪下?”
两个宫女上前,硬是架着君昭阳,在她膝窝里一撞,迫她跪下了。
君昭阳灿眸中闪出怒焰,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望着太后,脸上是倨傲不屈的神色。
“太后,您瞧瞧,这女人就是这么不懂规矩礼仪,也不知六皇爷究竟看上她哪一点呢?”宝妃站在太后身后为她捶着背,凉凉道,“不过就是仗着那张狐媚脸蛋迷惑住六皇爷罢了!”
果然是她在兴风作浪,君昭阳恨恨瞪着她,美丽的眸中闪着激烈凌厉的怒火。
“六皇子当真只是被她的美丽迷住吗?还是他就是指使她来刺杀皇上的主谋呢?”太后闲闲啜了一口香茗,眼里有着算计及狠毒的阴沉光芒,“君昭阳,你身为叛贼之女,能够冒充秀女入宫刺杀皇上,在宫中绝对有接应的人,那人是六皇子吗?如果你肯老实招了,哀家还可以饶你一命,只追究主谋的责任。”
君昭阳冷冷一笑,终于明白太后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扣上凤翔皇子一个叛君弑帝的罪名。她傲然昂头,道:“我在宫中惟一的内应,便是已被推出午门腰斩的樊公公。至于凤翔皇子,他是民女的杀父仇人,如何指使得了民女?那日我上殿刺杀皇上,逃走时遇上了凤翔皇子,知道他便是领军屠城、杀我阿爹的凶手,所以故意委身给他。留在凤凰殿中想找机会暗杀他!”
她冷冷笑了,道:“太后若是硬要将刺杀皇上的主谋栽赃给凤翔皇子,那民女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感谢太后替民女除去杀父仇人了。”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激赏的神色,道:“好一个聪明伶俐、能言善道又勇敢无畏的丫头,怪不得沉溺于女色之中,却从不对女人动心的六皇子会对你动了真情。你口口声声说六皇子是杀父仇人,既是杀父仇人就不可能是指使你的主谋,如果哀家硬要定六皇子的罪,岂不就真如你所说是栽赃?”
她放下手中的冻香石杯,笑道:“你用话堵住了哀家,让哀家无计可施啊!不过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将刺杀皇上的罪名一力担了下来,就是惟一死罪,万无活命的机会一一你为了六皇子,当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宝妃连忙道:“太后,您也知道六皇爷对女人向来心软,对美丽的女人更是没有抗拒能力。当日这狐媚女子用美色迷住了六皇爷,哄得六皇爷对她动了心,收留她在凤凰殿,只怕连六皇爷都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呢!如果六皇爷知道她是夺命女煞星,又岂有那个天大的胆,敢窝藏刺杀皇上的刺客?”
君昭阳听宝妃这么说,就知道她对凤翔皇子还有眷恋及旧情,因此只在太后面前揭穿了她的身份,并没有泄漏凤翔皇子想造反的秘密。
她凄冷一笑。女人啊女人,总是一力维护着自己倾心的男人,却永远相互为难着和她争宠夺爱的女人。
她抬眼,闪烁着清厉决绝而坚定的火灿光芒,道:“是啊,太后,您可要想想清楚,如果六皇爷真是谋杀皇帝的主谋。又怎会将我这个刺客留在凤凰殿,让人家捉住他的把柄,为他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太后点头,阴狠笑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你抵死维护六皇子,一力担下死罪,看来今日哀家是定不了六皇子的罪啦!”
她向身旁的宫女点头示意,宫女从内堂端出了一个红漆雕盘。盘上,是一只造形精美的小酒壶。
“既然你已坦承刺杀皇上不讳,也不用送往刑部问审听判了。哀家很欣赏你的果敢聪明与勇气,就赐你一个全尸——这壶里是封喉穿肠的毒药,你自个儿了断了罢!”
宫女将红漆雕盘送到了君昭阳面前,君昭阳望着那壶牵机毒酒,眼里没有恐惧、怨恨与害怕,只有从容与了断一切的解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