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昭阳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极力想压抑住胸中那欲裂的尖锐疼痛。不管她如何强作漠不在乎,宝妃这样孤注一掷,不惜一切的爱情确实震骇住她了。
而最教她难受的是,她不知道会再遇到几个像宝妃这样的女人,不知道这样的折磨和痛苦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我不相信为了男人牺牲,才是爱的表现!”她叹气,再深深吐气,凄凄冷冷地笑了,“可我倒要谢谢你让我看清了凤翔皇子这个人,一个会利用女人的男人,绝对不值得我浪费一丝二毫的心力;不过你既然甘之如饴,我也无话可说,至于这个人情你该找凤翔皇子讨去,和我说是没用的,爱不爱人的控制权在他自己手上,不在我身上。”
她转身想要走开,可看到宝妃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禁又回过头来,幽幽道:“女人总是为男人争,为男人牺牲,为男人心碎,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不试着多爱自己一些?多珍惜自已一些?”
宝妃心中一阵剧烈抽痛,狂喊道:“你懂什么?就因为他把你捧在手掌心中哄,所以你完全不能明白我们这种做尽一切只求他回首眷顾的心情!”她落泪咬牙道,“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就因为他没求我,没利用我,没骗我,一切全是我自愿去做,所以我才更不甘心。他以为我要的是荣华富贵,他也满足了我在物质上的任何需求,所以他对我没有丝毫愧疚之意,没有任何感动之情;我甚至不敢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心意,因为他绝不让一个对他动情的女人为他做事,他说动了情的女人最容易误事。”
她阴狠狠地望向君昭阳,凄厉笑道:“你若没出现,我还可以掩饰得很好,可你一出现,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今日我会走到这一步,全是你逼我的!日后我若做出什么事,你和凤翔皇子可别怪我,毕竟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更何况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
她抹泪,转身离去前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话——
“到那地步我也顾不得凤翔皇子了……我宁可毁了他,也绝不让你得到他!”
感觉到宝妃话中那种玉石俱焚般的怨恨和狠毒,君昭阳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传遍全身。
日阳当空高照,烈焰灿灿,她却觉得好冷,好冷,像那坛被她埋在软泥中的酒,陷入了不见天日的地底里去了。
第六章
暮霭微起,一座玉石砌成的五丈高台沐浴在血红色的夕阳之中。
高台上,一个雕着九凤图腾的青玉铜鼎中焚着檀香,烟雾镣绕中,只见鼎上的凤凰展翅欲飞。
“六皇爷,各地义军捷报频传,咱们已拿下了淮水一带十四州县,更了不起的是义风旗庞玉衡将军在两日前攻下了无锡,等于已直逼镇江皇城了。”荆不弃兴奋的声音在高台上回荡着,“现在只等六皇爷一声令下,各地义军五旗会合,就可以直捣京城,推翻昏君——六皇爷的雄图霸业指日可待了!”
身穿玉带朱履的凤翔皇子坐在紫檀椅上,额畔散落的两络发丝随风飘扬,益发显得俊美飘逸,光彩夺人。
“咱们现在手中握有的义军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兵马。”凤翔皇子修长的手指轻叩座椅扶把,神色肃穆而沉吟,“而太后手中握有中濴皇军和禁卫军百万兵马,我们若在此时直攻京城,无异是以卵击石,打草惊蛇。咱们要以百姓和义军的性命为重,不可以贪功躁进,让义军做无谓的牺牲。”
“太后那只老狐狸,手握军权死都不肯放手,对六皇爷您又防得紧。否则光凭泓帝那个荒淫好色的昏君,咱们早拿下中濴,夺得江山了!”荆不弃笑道,“只是太后千防万防,怎么也不会料到这几年来各地起义抗暴的民军,全是六皇爷在暗中指挥统领——要不是去年扬州屠城,损了六皇爷在民间的声望,咱们早拿下中濴最大的扬州城了……”
一阵如荷清香,随着暮风,轻轻逸散在空气之中。凤翔皇子眼中掠过一抹若有所思地警觉神色,他摇摇手,打断了荆不弃的话。
“昭阳,这高台上风这么大,你躲着偷听我们的谈话,万一染了风寒,本皇爷可是会心疼的呢!”他懒懒笑着扬起声,神色间又换上了那副轻诡邪佻的模样。“你不如出来窝在本皇爷怀中,既可以取暖又可以听我们说话,岂不是光明正大得多?”
他话音方落,一道轻柔织美的身影从玉柱后缓缓走了出来,阵阵淡香,随着她轻盈细碎的步履飘散在晚风之中。
荆不弃见到君昭阳出现,骇了一大跳,手握剑柄,脸上浮现了杀机。
“昭阳不愧是学舞的,脚步轻盈无声,连不弃这样的武功高手都没发现你上了九凤台。”凤翔皇子望着君昭阳震惊惨白却益发娇美荏弱的容颜轻笑道,“只是你偷听了我的秘密,教我如何处置你才好呢?”
他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为难神色,道:“杀了你灭口吗?可我舍不得!不杀你嘛,便是把我的项上人头和二十万义军的身家性命全送到了你手上——这下子,你可真是教我左右为难了。”
君昭阳紧紧盯着他俊美难测的容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话,一时间还无法从那石破天惊般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你,想造反?”
荆不弃抽出腰间长剑,眼中杀气腾腾:“六皇爷,她果然偷听到了咱们的秘密,不能留她活口!”
凤翔皇子轻笑着摇头阻止了荆不弃,一双魅眼只是紧盯着君昭阳。
“造反吗?你要这么说也行!”他击掌起身,那威严如君临天下般的压迫感顿时席卷了君昭阳的所有呼吸,“没错,我是要篡夺大位,谋君弑帝——我溱凤翔的信念是——要做,就做大事;要惹,就惹大祸!”
他斜睨君昭阳,这般惊天动地的阴谋霸业他说来却谈笑自如,云淡风清:“你上金銮殿刺杀皇帝,只不过是愚勇。失手是必然的事!就算你侥幸得手杀了泓帝,你可知中濴实权全掌握在太后手中?杀了一个泓帝,她随时可以换上第二个泓帝,第三个泓帝……如果想根除中濴的祸源,就要彻底铲除掉太后的势力!”
他抬起君昭阳光洁细致的下巴,低低沉沉笑道:“我运筹于帷幄之中,义军替我打江山,决胜于千里之外。昭阳,眼见我大业将成,为了全中濴的百姓着想,你不会出卖我吧?”
君昭阳一时间思潮乱涌,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在灵魂中动荡翻覆着——真的可以推翻现在这残暴无道的中濴皇朝吗?真的可以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吗?
她仰头痴痴望着凤翔皇子,沉沉灰紫的暮烟,凝成一片光采,将他俊美无俦的容颜烘托得益发光焕绝伦,遥不可及——这男人有着翻手为云、覆手成雨的本事和神秘难测、无法揣度的深沉心机,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推翻中濴暴政,重整中濴江山,她相信绝对非他莫属。
可她和他之间的私仇大怨又该怎么办?
想起惨死父亲那连头都不能保全的尸身,一时间,君昭阳热情冷却,眸中燃起幽蓝的冰焰。
“就算你能推翻暴君,重建中濴,我怎知你会不会是第二个泓帝?你贪花好色的本性和他比较起来也不退多让。”君昭阳冷冷地笑,“况且泓帝是你亲兄长,你连自己的手足都能算计,图谋篡位,阴谋弑兄,毫不顾念手足之情——这般狠毒残酷的心肠,我又怎能相信你会做个明君?又怎能相信你欲夺江山是为了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