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隔门对骂,从不习短兵相接,现下他画她素净的脸,她气恼得握拳大叫:“你——可恶!竟然在我脸上着墨!”
“泊胡,你作证,翰汇庄养着文莞一生一世,绝不更改。只要她不嫁,便归我管!”反手将窗户关上。
“泊胡大哥,他……”文莞一肚子火,非找人评理不可。
“你住进来后我觉得热闹不少,你知道,我们这儿阳刚气重,你来了,阳刚与柔婉协调,求之不得。”这种快乐的日子可别稍纵即逝。
“他……”
“他是茅坑的臭石头,人皆知晓,谁没领教过他的刚强?莞妹子,你留下来,我相信我们会培养出好情谊的。”
殷品尧忽然拉开窗户。“情渲?文莞已经很刁钻了,跟你再和下去岂不青出于蓝?”
文莞趁机抹下额间未干的墨,往他脸上画去。“还你!”
“文莞!”紧扣她手腕,脸颊还是沾上她指腹的墨。她的胆大,令他面目铁青。谁借给她胆子?敢挑战他的威仪!
她挑眉,极不在乎。“想‘死而后已’了吗?”
“不如赶尽杀绝来得畅快。”
她抢回自己的手,只要他愿意,相信她的命对他而言像捏死蝼蚁一样容易。“把虚名当命的坊间传奇人物,就算真有此意,也怕你心里有所忌惮。”
他冷笑。“虚名于我如浮云,你对我白以为是的批论,我毫不在乎,只是你……”
想到混乱扭曲的“静”及颊上的黑墨,他咬牙叨齿,字字清晰:“文莞,你给我滚!”
文莞喜出望外。“谢殷大哥!”
这样也能会错意?“滚出我的院落,至于搬出翰汇庄……痴人说梦。”
纸窗不客气地关上,文莞的美梦被“啪”一声无情地打碎。
“要我滚?这么好打发?殷品尧,发你的春秋大梦!”
文莞气急败坏的背影、殷品尧失控的阴狠,啧啧啧,这戏愈演愈烈,连城里颇具盛名的戏班子也不及,真精采!
“殷泊胡。”“是。”
“收敛你隔岸观火的闲凉姿态,小心我出海巡游,再不回来。”
听得出这话是由窄窄齿缝间进出,他的怒转得好快,连身旁的人也能烧上天。殷泊胡挑眉,心口不一:“从命,大当家。”
笑话!他殷泊胡何许人也,殷品尧的狡狯这多年来他也学了八成,才不会容易上他当。再说,好戏不看枉为人。
还是他计高一筹,品轩属意叶韶,照他看,文莞才是他的罩门!
哼!还跑得了吗?
第六章
“殷品尧——”
他马上开门,不想听她尖声高叫,她不累吗?
“近墨者黑,愈看愈像叶韶。”
“叶姐能干,你眼红嘛。”
“她不只能干,还很泼辣。文莞,你长处没学,短处学得倒挺伏。
她斜了他一眼。“随你说去。”
“不许搬。”这句话几乎要成为他的口头禅了。
她皱眉,开口闭口都是否定句,能不能换个词儿。她在他关门前双手抵住门扉,仰脸望着他。
“我想搬到叶姐那儿去。”
“不可能。”死脑筋,怎么说不听?
“要不,住个三两天?”
“爷爷奶奶怎么办?”垂眼盯住她,她有充满朝气的五官、看不腻的表情变化。谁能接受这样的文莞?如果不懂她,恐会折损她的寿命。
“一起喽。”
“办不到。”
“那么我在这儿帮工抵三人食宿。”
“不需要,这儿不缺工。”
“可不可以别送月银给我爷爷了?”
“不可以。”
“放我一马,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你?”这有些口是心非。
“不劳费事。”俯视着她,仰望的小脸似曾相识,有阴谋论的味道。
“不帮叶姐缝衣裳应该也不行嵝?”
“自然不——”
嘎然闭口,想起来像谁了。无害的殷泊胡,她真染上他的恶习了。
“文莞!”
她无丝毫愧意。“开不起玩笑?”
“为达目的,亏你煞费苦心了。”
“奈何逃不过狐狸的贼眼!”
十年前以为把文莞扔给别人处理便可安枕无忧,想不到这麻烦长大了还纠缠不放。怪她,安分嫁人天下太平;也怪他,十年后又捡回来砸脚。早几年不乖可以抽她屁股,眼下的她打不得骂不得,浑身长刺。
“怎么不哭哭啼啼,锁在房里不出门,像个寻常优柔女子行不行?”
怎么不哭?泪流干了嘛,他烦不烦!
“啼哭可是伤心伤肝又伤身,傻子才做这种事,受不了的话,等你一声令下,我绝不恋栈。”
“扰人清梦。”
“只吵你不扰旁人,我可是恩怨分明、就事论事,你心里清楚得很。”
再明白不过,她对品轩、泊胡乃至下人仆佣都好,唯独不给他好脸色。
“文莞,步步相逼会得到反效果,你休兵让我考虑考虑。”
他以为他正哄骗一个不识事的孩子?好笑。
对他弯身一福。“耳根子净不了啦,明日请早,小女子告退。”
鸟语啁啾,芳草鲜美,重要的是,没有文莞尖昂的嗓音。
这些日子晚寝,需要时间安静沉淀白日的喧嚣,文莞大清早吵人,甚是厌烦,这会儿安静下来,却又觉空荡荡若有所失。
怎么回事?两日不见,倒念起她来。
“你似乎很寂寞?”
忙里偷闲,殷品尧坐在镜湖旁凉亭内,一壶茶,一卷书,面对清澈湖色,微风送来,柳枝婆娑摇曳,看得他是通体舒畅,殷泊胡偏来搅和。
“不寂寞,而孤独是种享受,请你别打扰。”头抬也不抬,翻过一页,专注在书本里。
谁跟他说这个!
“每日所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文莞,你一定很寂寞。”他弯起斯文且香解人意的笑容。
“我很高兴她终于想通了。”
“你该知道她不会放弃。”
“知难而退,聪明。”
挑了殷品尧身旁的座位,他自顾自倒茶、润唇。
“三言两语可以动摇她?不,文莞不是那么容易被左右。”
莫非她绞尽脑汁筹划更高超的计谋?
“她又想了歪点子?”是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绕不出你神通广大的手掌心,伤透脑筋有何用?”
句句都是废话,他没有耐心成为殷泊胡打发时间的对象。偏转身,摆明拒绝聆听。
“品轩病了。”殷泊胡随口漫谈。
他知道品轩病得不轻,而那小子居然趁病要求出去透气!
不能怪他心肠狠硬,患病之人本该在家休养,焉能反其道而行让病体出外晃荡之理。
“我知道。看过大夫,也喝了几帖药,该康复了。”
“文莞也病了。”
心口揪了下,针刺般的微疼代表什么?
“品轩过给她的?”尽可能不沾心尘地轻描淡写。
殷泊胡察言观色。“我说别操心,可是她坚持亲自煮药照顾品轩。我看得出她很有心,文莞是个好女孩,你说要养她一辈子,我想这法子也不错,两全其美。”
“什么意思?”
殷泊胡忽然像沙漠里渴了一天一夜的迷失旅人般连倒三杯茶,忙着吞咽没空理他。心满意足后才发现殷品尧那炯炯目光正眈视他。
杀风景。镜湖的风光是庄内最优美的景观,耗费的人力、钱力甚钜,为的是希望到这儿来的人都能撇开烦忧,享受一片湖光水色,悠悠绿景。可这殷晶尧,喷,不解风情!
“品轩喜欢文莞,说她文静又温柔。”
殷品尧几乎要岔气“文静?”
“而我认为文莞也喜欢品轩。你瞧,你与她水火不容,好像累世冤家;品轩却跟她无话不谈.好比两小无猜,投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