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实这疏离并不少见,只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从秦苑的人来了千寻山后,那淡远的感觉便一天天增加,几个月下来已隔出了界线。左封迟跟她变得愈来愈遥远……
这个发现让凤芸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为什么那样做?他现在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才要问,他拿起包袱就往外走去,居然连等她一会儿都不肯。看桌上一堆的食物,他明明都还没吃上几口……
不对,近日他好像都不太吃东西……
「你吃完回房收拾东西,待会就要上路了。」左封迟交代,才欲走,凤芸侯立刻张臂挡住门口。
「怎么?」他淡淡挑眉。
「这个。」就见她卷起袖子,朝他伸出麦色手臂。虽然此刻廊上无人,毕竟仍属於人来人往的地方,如此裸露实在不妥.
「把袖子放下。」他道。见她不动,忍住帮她卷下袖子的冲动,他不禁训道:「在山下要多注意自己举止,一般姑娘不会如此轻率裸露肌肤,知道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血。」她只是直直望著他说:「你已经两个月没取我的血了。你还需要我的血来对抗七里断魂香的余毒,不是吗?」
他心下微讶,没想到只顾玩乐的她竟注意到这些。她一向是不重细节的,贪吃好玩又嗜睡,一个标准快乐的开心孩子。
深冷的眸子凝视她半晌,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已经不要紧了,我已配出特制的丹药,以后再也不需要你的血了。」第一次,他自她手中拉走衣摆,抽开她的依赖。那力道虽轻,却充满不容置疑的拒绝意味。
不再看她,挺直的背影走入阳光之下。
外头的阳光刺得让人睁下开眼,不知为何,也刺得她有点心惊,彷佛他的话里隐藏著什么极为不好的言外之意。
第九章
整整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问,他们才在日落时分抵达了秦苑。
秦苑的苑王--秦天,早在大厅等待。秦天的身子硬朗健壮,双目精锐生光,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年已古稀的老人。
「秦前辈。」一进大厅,左封迟抱拳。
「请上座吧。」老人不多客套,直接问:「你见过碧灵剑了,那可有达到你心中标准?」凡离跟其他弟子们一一侧立厅旁,不敢打扰师父说话。
「幸好此剑交到我大师兄手上,否则江湖必掀起无数风波。」宝剑若非落在名剑客手上,将会有多少人强取豪夺。
「你说那是把好剑?」
「好剑。」
「与『灭冥刀』相比如何?」
「两件兵器,将来必当齐名。」
「齐名?」白眉一拱,秦天明显不满意这答案。再问了次:「只是齐名?」
「刀与剑本不可相比。」左封迟只说事实,与老人锐利的目光对视,也不先移开目光。
老人凝望他半晌,眼底逐渐透出一丝欣赏。「多年不见,你这无畏的脾气还是跟当年一样。」
秦天接著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旁正肆无忌惮吃著糕点的小姑娘,她手旁也有一只跟主人同样大方的黑猴,大刺剌地坐在太师椅上,糕屑吃得满桌满地,让一旁的凡离急得满头生汗,猛跟这位小姑娘提示,这小姑娘却完全无动於衷,自得其乐得很。
说也奇怪,一般小辈若如此无礼,不免惹人生厌。但这眼睛像猫儿的小姑娘,吃起东西的满足模样,彷佛在享受人生一大乐事,天真烂漫得可爱,自然而然让人不舍苛责,甚至有想多端些东西来招待她的冲动。
「这位是劣侄--凤芸侯。前辈多年前曾见过一面。」左封迟没有起伏的口气在介绍到她时多了些情感,毫不指正她眼下的举止,显是有意纵容。「侯儿,还不跟前辈问好?」
「老爷爷,你好。」她恭敬地点点头。发音不清,因嘴巴正忙。
老爷爷?!
一旁所有弟子同时飙出冷汗,秦午阳却「噗」地喷笑出来;若是平日凡离会赏他一拐子,但现在他全副的心力都在师父的反应上。
秦天自然也注意到凡离不寻常的关注,更加留心这位完全不畏他威严的小姑娘。
就见一张笑眯眯的小脸,直冲著他笑。
那实在不算是一个斯文的笑法,但干净又充满朝气,彷佛可以扫去人心中的阴霾,使人舒坦,不自觉对她放下所有防范跟提防。秦天看看性情寡淡的左封迟,跟正直严肃的凡离……打量的目光中有著深思。
「左少侠远道而来,想必你跟令贤侄都累了吧?」秦天道:「老夫知你好静,已安排了秦苑最清幽的西苑上房,这就让弟子带你们去休息。」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左封迟说道。
「但说无妨。」
「日落后晚辈习惯一人练气养息,不能有丝毫分神,希望能不受任何人打扰。」
「就依你所言,日落后所有秦苑之人皆不准去打扰你。若有任何需要,苑内所有下人皆听你使唤。」秦天慷慨应允。
「谢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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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高挂天边,远远传来竭力压低音量的骚动声,一忽会儿在左边,一忽会儿在右边,夜晚的骚动已持续好几日了,那隐含为难的低喊声在夜色里缓缓飘散开来。
叩叩叩!窗上传来急促的敲击声,还配著两声「吱吱」猿叫。
一会儿,无灯的室内传来没有起伏的低冷嗓音:
「夜深了,回自己的院落去。」
窗外的纤瘦人影听了,轻撞了窗户几下,却发现窗户坚固反锁上了。她先是呆了下,失望地挨靠在窗边,然后认命矮下身,蜷伏在小小窗台上,似乎就准备这么克难度过一夜。
「你到底有什么事?」
「吱吱!」回应的是猴叫声。
「开口说话。」霎时冷了两分的语气。
好一会儿,哀怨万分的人儿才隔窗开口:「那软软的床我睡不著……爬上屋顶睡,都会有人赶我下来。我那边不能睡,换了另一边也不行,连那棵看起来很大很舒服的大榕树,他们也说不可以让我这客人睡……」树借睡一不会怎样?山下的人好吝啬喔。她实在不明白。
「……」室内的人无言以对。
「不过我一踏进你的院子,他们就不敢靠过来了耶!你不让我进去没关系,我只要有屋顶就可以了。」窗外黑影坐起身,发出爬上屋顶的声音。
「侯儿,你不能睡在这里。」侯儿所惊扰到秦苑的人……应该还在附近吧?「女眷的住处在南院。」
「我只是睡在你上面而已,有什么关系?」她人已在屋顶上喊。
远处开始发出议论骚动声,若非左封迟耳力绝佳,恐怕不会听见。他轻轻蹙眉,并没有发现凤芸侯的话有哪里引人误会,只是再次怀疑自己这些年来的教养之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来即使把她赶开,她仍会像前几夜那样溜出秦苑,不知上哪棵树过夜去。背靠著床柱,他在黑暗中沉思,久久才妥协道:
「下来吧。」
「你肯让我睡屋里吗?」意外惊喜的声音,立刻来到他窗外。
「窗外有棵黑板树,你就睡那里吧。」
「哼。」她就知道!虽不满意,但他不赶自己走了。她赶紧跃上树,用身体试试躺起来的感觉,摸了摸树身,她咕哝道:「有点小,不过勉强可以接受。」
「要不要绳子?」半夜摔下来可不好。